游育林 杨绘
里下河地区由于地缘相通、人口相和、发展相融，带来了历史文明的统一性。中华民族悠久灿烂的文明和礼仪之邦的传承，同样为里下河地区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民间文化，而八仙桌礼仪文化则是里下河地区文明之园中一朵绚烂之花。挖掘民俗文化，传承文明薪火，推进文旅发展，八仙桌地方礼仪文化应有一席之地。
八仙桌是每边各坐二人，犹如八仙相聚的大方桌的雅称，秦代渐露端倪，宋代大致定型，明清得以普及。相传陆秀夫少时在长建里（今建湖县建阳镇）南林寺酺殿书房读书时，书室内就有八仙桌。可见当时的里下河地区，已经有了八仙桌一类的家具。明后，江南人口大量入迁，里下河地区几乎家家有八仙桌，甚至成为很多家庭的成型家具。八仙桌从设计到制作，体现了方正、对称、沉稳的文化理念，赋予八仙桌更多的庄重，甚至增加了几分神圣。在里下河地区的民家，无论厅堂装饰典雅还是简单，只要摆上一张八仙桌，两侧放上凳子椅子，就会显得庄重典雅。坐在八仙桌上进行任何活动，都会产生一种仪式感，使八仙桌成为民间礼仪的载体，久而久之就形成一套完整的八仙桌民间礼仪文化，也有很多美丽的传说为这种文化增添了色彩。
古时盐城西北乡的九龙口沙家庄东边是大海，庄西有一青年马二，父母早逝，随哥嫂海滩小取为生，身强力壮，勤劳好善。庄东一潘姓老两口仅有一女，取名小月，西北突来的一场大水冲毁沙堤，卷走了潘父，幸亏有同在海滩取鱼的马二相救，才保住了小月母女性命。此后，马二和小月同帮同苦，订下终身，只是家贫，尚未成婚。一日马二和小月从海滩刚到家，门外来了七男一女，这个喊饿、那个叫渴。马二和小月没问情由，立即把八人扶进屋内，倾其咸鱼活虾，做出几大碗饭菜。可是犯难的是，没有一张能坐八人的桌子。只见来者他画桌腿、你画横撑，还有人画出管头，最后那个女的画了三块桌面顶心，年纪最大的老者双手一拍，一张大桌子立在屋中。马二和小月又惊又喜，赶快把饭菜端到桌上。麻烦的是八人为座位相互推让，三番五次坐不下来，最后还是看上去最为文静，自称是吕先生的说了话，才按年纪高低依次入座吃饭。饭饱过后，首席老者说他们乃天上八仙，从东海前往泗州察看水情，“看你们诚实淳朴，相亲相爱，就在今天成亲吧！”马二一听，拉着小月跪下就拜，再等抬起头来，八仙一个不见，只见大桌上每个碗里的剩饭剩菜都变成了黄金。此后，马二用这些黄金做起了生意，子孙发达，成为沙庄大户。据传马家堂楼的主人就是马二后辈。八仙画成的那张大桌子，被乡亲们称为八仙桌。后来的沙家庄，家家户户按马二家里的样式置办起八仙桌，所以传着“沙家庄的八仙桌——家家有”的歇后语。更重要的是八仙各人所坐的位置，被马二牢牢记在心里，家里来了客人，马二都会按礼仪安排入座。久而久之，这套礼仪被各家各户学上了，又留下了“沙家庄坐桌子——要讲礼”的歇后语。实际上这是九龙口地区背靠金滩银荡，富甲一方过后，自觉接受传统礼仪文化的写照。
里下河地区，民间分红白喜事，红喜事主要是儿女娶嫁、生日寿庆、新业开张、落成乔迁、舟船接水等，白事主要是长辈离世、门房祭祀、追念先人等。红白喜事仪式中八仙桌礼仪中最为实质、最为重要、最为突出的是招待客人用餐，也就是摆设宴席。而礼仪文化又主要体现在位置摆放、席位安排、行事程序等三个方面。
先看摆放。原则是面朝大门为上、左侧为上、门远为上。重要的一条是桌缝不能出错，因桌子的面板由顶心和边框组成，顶心又是由两块以上的木板组成。边框中管头的两块，也就是桌缝的端头对着主要客人，有失敬重。摆一桌时，称为单席或单桌，八仙桌应摆在客厅偏东（上首），桌缝和后檐墙平行，主要客人东首面南而坐。摆两桌时，称为对席或双席，两张八仙桌应顺着客厅偏北的位置一条线摆放。面向大门左边（东边）一张为主桌，桌缝和后檐墙平行，主要客人居东面南而坐。另一张桌缝则和西山墙平行，主要客人居北面东而坐。三桌最有讲究，称为朝席。靠里边的两张桌子和双席一样，第三张桌子摆在面朝大门右侧一方，和第二张桌子平齐，桌缝和第二张桌子垂直。一、二桌的主要客人位置不变，第三桌主要客人的位置居西面北而坐。摆四桌称为全席或满席。一般人家客厅摆不下四桌，但也有房屋宽大的人家可以摆上全席。前三桌的桌缝和朝席相同，第四桌的桌缝和第一张垂直，和第三张也垂直，相邻的两张桌子桌缝都应相互垂直。
再看席位安排，正常称为点座或支宾。定席位前，先要清楚亲分三档的概念。民间有大分、小分之说，大分为近亲、远亲、朋亲三档，小分为舅表（上表、内表）、姑表（下表、外表）、姨表三档。同档亲友中，应辈长为尊、年长为尊、远客为尊、上司（领导）为尊。一张单桌，东侧朝南为一席，也就是最尊贵的客人座位，坐在一席对面的人为第二席。一席西侧为第三席，一般情况下，第二席或第三席应有一位是主人。第三席对面为第四席，面西的北侧为第五席，也称上首横头席，民间有上横头无大小之说，也就是长辈可以坐在上首横头席。第五席对面是第六席，也称下首横头席，和第五席并排坐的是第七席，和第七席对面坐的是第八席。第八席通常称为斟酒席，也称执壶席，可以是主人平辈兄弟、叔伯兄弟，或晚辈。两张桌子的双席或对席，第一张桌子同单席，第二张桌子，也就是客厅西侧的一张桌子，一席在朝东的北侧，二席在一席的对面，三席和一席并排，四席在三席的对面，五席朝南的西侧也就是上首横头席，六席在五席的对面也就是下首横头席，七席和五席并排，八席也就是斟酒席，在七席对面。宴会有三张桌子的朝席，客厅北侧两张桌子的席次和双席一样，第三张桌子，也就是摆在第二张桌子南侧的一张桌子，第一席面北西侧，第二席在第一席的对面，第三席和第一席并排，第四席和第二席并排，第五席，也就是上首横头席坐西朝东南侧，第六席在第五席对面，第七席和第五席并排，第八席，斟酒席在第七席对面。宴请全席，第四张桌子的席次和第二张桌子相反，一席坐东朝西的北侧，二席和一席对面，三席和一席并排，四席和三席对面，五席在上首横头坐北朝南东侧，六席在五席对面，七席和五席并排，八席和七席对面。这里很有意思的是四位斟酒的人员，正好坐在四角相邻的位置，上菜在四张桌子的中间就可都达各桌。
用了八仙桌，就是做仪式，仪式就应该遵从礼仪、按序而行。首先，桌上摆设讲有序，如餐具按照一杯二箸（筷子）三调羹（汤匙）顺序从左而右摆放、蛋盘子必须摆放在第一席、上鱼时鱼尾不能朝向首席等。其次，客人入座讲有序，如先请主桌主宾入席，入座时主动谦让等。再次，席中上菜讲有序，如正常的“六大碗”“八大碗”第一道是羹，膘（肉皮）席第一道上膘，海参席第一道上海参。鱼翅席、螃蟹席的鱼翅、螃蟹则须安排在最后一道上等。还有，离开席位讲有序，如席中不能随便离席、不能在主要客人之前放下筷子、“宽座”方可离开席位等。
里下河地区八仙桌民间礼仪文化中，接待送亲是最重要最关键的礼仪，有很多独有的环节，必须严格掌握。如接待送亲的桌上，蛋盘子只是摆设，不能食用，据说动了蛋盘子有责骂送亲者滚蛋之意，轻则送亲者拍案而起、拂袖而去，重则掀翻八仙桌，两亲家闹成僵局。还有敬酒必须先敬送亲的客人，不能在送亲客人离席前退席等。
礼者，理也。里下河地区的八仙桌民间礼仪文化，和中华民族以礼待人、尊长敬老、母爱为大、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等传统文化一致，也得到了人们的普遍认同。当然，人为复杂化、神秘化，搞得很烦琐、很教条，无端增添烦恼，甚至带来矛盾，当今也应该加以注意和革除。
（作者单位：建湖县政协艺文社、市图书馆。本文为2024年度市社科基金项目〈历史与文化类〉“里下河地区八仙桌民间礼仪文化浅涉”〈24skC227〉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