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华

今天要讲述的，是我母亲儿时的故事。

我的母亲出生在盐城西乡，一个民风淳朴的地方。母亲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母亲说每天有干不完的活，特别是农忙时节，家里大人都在田里忙活，母亲白天要上学，还要把年幼的弟弟带在身边；晚上放学回来要挑水、做饭。其中最厌恶的便是刷鞋，蹲在小河边，刷着沾满泥土的黄球鞋。日子也就这样波澜不惊地一天天度过。

生活总有波折，特别是在那个医学不发达的年代。母亲的幼弟莫名地开始腹泻，吃了许多药怎么都不见起色，去镇上的医院看，镇上表示看不了，得去上一级医院看，就这样，外公带着年幼的舅舅坐着渡船，来到盐城市一院治疗。但哪怕是市级的医院，当时的检查手段也是落后的，医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每天打吊针。

母亲当时也只不过是个小学生，借着来探望弟弟，才得以到盐城街上走一走，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奇而又美好的。小舅舅的病情稳定了许多，外公就带着母亲到当时的盐阜人民商场逛一逛。我猜，也只是逛一逛，大抵是不会给母亲买任何东西的，毕竟给小舅舅看病，对于当时的家庭，已经是一笔很庞大的开支。

一进入商场的母亲，就被琳琅满目的商品亮花了眼。商场一隅的玩具区，更是完完全全地俘获了母亲的心。摸摸这个很喜欢，摸摸那个也是从来都没有玩过，这时，摆在货架上的一架铁皮小飞机，吸引了她的注意，母亲现在回忆起来，都会说，那是她见过最美的小飞机，机身上的油漆都是那么夺目。这让平时很懂事的母亲迷了心窍，拉着外公的衣角，不住地祈求起来。外公拿起来看了看价格，一块多钱，基本决定了母亲和这个小飞机是无缘了。听母亲的描述，当时一只鸡蛋，是以“分”来计算价格，一块多钱真的是不小的数额了。外公应该是和母亲说了一些话的，但是母亲什么也听不进去，她也记不起当时自己的表现了，但是势在必得的决心，她是记得的。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外公真的掏钱买下了这架小飞机。

一个多月后，舅舅出院了，再大一点，上学读书，成绩也不错，考上了师范学校，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但肠胃一直还是不怎么好。把时间轴还拉到过去，外公一回到家，顾不上收拾，先冲到了自家的田地里，农民的命门就是土地里的庄稼，靠着这些收成，能决定一家人下半年过什么质量的生活。农历五月已经要结束，别的人家麦子都已经收割结束，准备种水稻了，但是母亲家里的麦子还长在地里，虽然郁郁葱葱的，但是都抽出了芽，俨然是没用了。母亲正和小伙伴们炫耀着大商场里买到的小飞机玩具呢！她说不经意地回了头，似乎看到了外公眼泪纵横，那也是她唯一一次见外公流眼泪。

妈妈今年已经六十了，这个小飞机的故事和我们讲了好多遍，我猜，她是因为年幼任性的愧疚，一直放不下这架小小的铁飞机。我外公的一生，遭受了很多苦难，中年丧子，受冤被捕，生病手术……但这些苦难从没有打倒过他，他仍是背靠土地，养育儿女，和苦难抗争却又相伴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