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登瀛
2024年06月07日

只此青绿粽飘香

□余江

不知不觉,又见初夏。

苏北水乡大地一派葱茏,青翠入画,薄夏浅浅,杨柳依依。

芦荡的风,也和粼粼水波、青青芦苇一起欢快起来。人们已经把第一批硕大的芦苇叶采摘下来,连同那份欢快,带到了城里……

这是个繁华似锦的季节,这是里下河流域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

在这样美好的日子,传统的端午节如期而至;在这么美好的时光里闻到粽叶飘香。这个味道一定是从故乡的往昔吹过来的,深刻而老旧。只此青绿间,每每遇见这独特的味道,总会让游子眷顾往事、回忆成行。

是的,粽叶飘香,原本是对童年美味的回忆,而如今,对于很多已过盛年的我们,那是一份乡愁的冲动,更会是一场亲情的萦绕。

今年的夏日有点姗姗来迟,粽叶已经上市了,母亲开始忙碌起来。每年她老人家都要亲手裹粽子,每次都是一次现场教学,年逾耄耋的她边裹边教家里的孩子和亲戚学裹粽子。孩子们不让她再裹了,她总会说“将来,你们慢慢裹粽子的时日可长呢”。一份对家人美好的祝愿,一丝对岁月淡淡的忧伤,一股浓浓的母爱、亲情,说话间被长长的粽叶、被她老人家利索的动作紧紧包裹起来,也裹进粽叶的清香里。

母亲十几岁的时候就跟外婆学会了裹粽子,所以我们童年生活的端午粽子,是外婆和母亲的共同作品。外婆所裹的粽子在我和姐姐妹妹的记忆里,一直是艺术品般的存在。粽子紧实,所选的粽叶也很独到,厚大有感,这样裹出来的粽子味道特别香浓。另外,外婆还会裹各式各样形状的粽子,给姐姐妹妹裹的“针线盒”、给我裹的“斧头粽”,还有两个粽子连结一起的“连理粽”、寓意着聚宝盆的“粽箱”等。从小,我不明事理,粽子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去,长大了,后来都懂了,那是她老人家对孩子们的一片期望和祝福。人生太多这样的无奈,就像歌词里说的,大意是“年少不懂,懂时已不再年少”。

在那个温饱不足的年代,粽叶是自己在芦荡里几经筛选采回来的,糯米是自家田里的收成。几家邻居妈妈带着女孩子们,坐到一起,用木桶泡,养着粽叶,用淘米箩盛放洗干净的糯米,糯米里放一只调羹和一根里下河地区特有的粽针,苏北里下河地区的粽子是很独特的。调羹用于搲米、粽针锥型,头是尖的、尾部有一个孔。包裹好后,把粽叶的梢穿进粽针尾部的孔里,粽针锋利的尖头再穿过粽子中心,最后收紧,这样粽子就不会散了。

煮粽子的时刻同样令人难忘,柴火在乡村土灶的锅膛里熊熊燃烧,祖父坐在手工自制的小板凳上,板凳木纹清晰、做工精细,磨得发亮。祖父不断地向锅膛里添柴火,越来越旺,火光映红了这人世间最坚毅慈祥的面容。大铁锅里沸水翻腾的声音直击孩子们的幼小心灵。粽子和一锅粽子茶,碧绿清香,满屋飘荡,把端午节的那一夜也熏得半熟半香了……

后来日子好一点,粽子里会放一点豆子、枣子或者咸肉什么的。但是我一直只喜欢吃糯米粽子。因为只有糯米粽子,那份粽叶和糯米的混合香味才是最纯最浓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味,这是最自然的味道、也是最童年的记忆。

我们家后来日子更好了,关于吃粽子,机会也多起来了,但是母亲也不是随便就动手裹的。孩子们考试了、晚辈结婚、乔迁新居了,她才会默默地忙活。看着孩子们临考前吃着自己裹的粽子,她总是满怀希望、不厌其烦地祝福“考试必中(粽)”啊!经年累月,同样的几个字、同样的目光、同样的语重心长,变化的只是满头银发下不再年轻的面庞,让人唏嘘不已。

只此青绿,不止青绿。苏北的初夏依然青翠,母亲裹了几十年的粽子,那味道依然迷人,而最让我体味不尽的是裹在里面的悠悠亲情、乡情。

芦苇滩里“打粽叶” 看奶奶裹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