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国顺
一种食品在同类家族内占主导地位,常常在食品的名称前冠以“大”,以显示其位尊和重要。比如说大豆、大糕、大油、大米、大瓜等,皆是如此。黄豆在豆类中肯定是“老大哥”,故称大豆,有别于绿豆、红豆、扁豆、豇豆、蚕豆、豌豆等。糕类食品很多,在阜宁就有水糕、年糕等,唯有那“薄如纸、白如雪、甜如蜜”的阜宁大糕才称大糕。大米就不用说了,五谷杂粮里稻米肯定排位第一。
我这里要说的是“大酱”,是过去农户家家要做,也都可以做,必须做的大酱,不是现在超市里卖的品类繁多的酱或酱油。
寻常百姓人家,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酱在其中扮演一个不可忽视的角色。20世纪七八十年代前,百姓人家盘餐无兼味,一碗大酱摆上来。那个时候,逢年过节吃猪肉,平时难得吃一顿。蔬菜也不怎么丰盛,唯有山芋、番瓜、萝卜充饥。常吃这些,觉乏味。大酱是好东西,能下饭。大酱,黑面孔,看上去亲切,吃起来香,口感特别好。如果要谈“黑文化”的话,大酱是对“黑文化”的一种丰富。
大酱是普通人家百食不厌的调味品,无论烧、炒,还是炖、烩,烧荤炒素,都少不了它。“大酱调味,好吃养胃。”老百姓都这么说。
大酱的制作主原料是粮食,是小麦仁或大麦仁。阜宁人做大酱,俗称“焐酱”。首先把小麦仁烀熟,熟到开花的程度,捞起,晾到半干,然后均匀地将此摊在柴帘或芦席上,放在室内,上覆青植物叶(瓜叶或高粱叶、芦叶),以保证温度只升不降。此为“焐”酱的开始。“焐”实际上是发酵。先是生出较长的白毛,然后化成“黄子”(菌)。等“焐”到一定的时间,上足了“黄子”,便收起,拿到日光下暴晒。晒得很干后,拿到粉碎机上粉碎,成为土黄色面粉,也可以称它酱粉。将酱粉兑上冷水,揉成半干半湿状,不必成团;再将半干半湿的酱粉放进瓦缸里,其上覆以青植物叶,再进入“焐”的过程。这时酱粉装在瓦缸,里面的温度很高,手伸进去感到烫手。酱粉在“焐”的过程中转成黑红色。“焐”到一定程度,再取出,放到正式的酱缸里,兑上溶解了盐的凉开水浸泡。这时还不能搅拌,但可以放到室外太阳下暴晒。充分泡透,需一个星期,这时可以搅和成糊状了。每天日晒夜露,每天都要搅和,但每次搅和都必须在清晨,不然会把酱搅酸。这个日晒夜露的过程较长,必须是在大伏小暑天。大伏小暑的日光最宜晒酱。其实酱是被长时间的烈日晒黑的,能够晒得乌亮。我记忆中的美味,是每天早上酱缸里浮起的酱油。这种酱油,从酱里泛起的,掺着露水,是真正意义的“头道鲜”。酱缸日晒夜露不能遭雨。每逢雨来临,抢雨,首先抢的是酱缸,要保护好酱缸不被雨淋。打上雨水,酱缸容易生蛆。所以我们家乡有“酱缸里添把盐不嫌多”的说法,喻指事情并非多余。有的人家直到深秋才将酱缸搬回室内。
印象中记得祖母和母亲做酱的大致情形,过程和细节已不甚了然。前年编著《阜宁民俗》这本书,我觉得必须有农家做大酱这一段。为此,我请教了谙熟民俗并擅长制作面食的宗叔正付,他向我详述了过去农家制作大酱的过程以及相关民俗。他说,过去农家做大酱是很慎重的事,家里办喜事、办丧事以及乔迁,三年内不得做酱。
现在想起来,浓黑的农家大酱不仅蕴含着乡愁的味道,更饱含着亲情。它使我们想起了曾经生活过的农村以及左邻右舍的张张面孔,想起了已经逝去的做大酱的亲人们,现在很难吃到农家人做的大酱了。
中国人喜欢酱香型的食品,包括佳肴和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