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序蒙

往年植树节，如期回老家周下庄，看父亲、看他栽下的树；如今，父亲走了，回家只能看见他留下的树。

在阳光下，在春风里，父亲正忙着栽树，已经很拥挤的小庭院，又有两棵桃树挤了进来，加上以前栽的石榴、柿子、枣树、银杏等，有七八个树种。

去年植树节这天，父亲依旧忙着栽树。昨夜一阵小雨，空气更加纯净，春风吹走了心中的烦扰，此时此刻感受到的是那种回家才有的轻松。老人说：“买回两棵黄桃栽下，九十多岁了，看不看得到结果还两说呢。”

老人的话果然应验了。8月，房前屋后果树硕果累累，93岁的父亲却卧床不起，送往医院也没查出病因。

“不要看了，人老了就像这树上的果子，果熟蒂落。”回到家中，父亲指着院里的果树说。老人一生从没去过大医院，这次体检才去一次县人民医院。

我们兄弟轮流陪伴老人。周下庄的人纷纷前来探望。窗外的枣树根深叶茂，枣子压弯了枝头。“要吃就来摘，自家长的。”父亲叫乡亲们去摘些熟透的枣子回去品尝，见有人摘了枣子离去，父亲日益消瘦的脸上有了笑容。

9月3日，父亲房间的那盏灯“油尽灯枯”，我知道，他是那么不愿意离开他的儿孙，还有他栽植的树木。

父亲知道我喜爱吃香椿，房前的香椿树就一直长着，直到现在。每隔一段时日抽空回到老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几棵香椿树，父亲好像还站在我的眼前、树下或门口……

春风吹新绿，田间落新种。植树节里，植一抹绿色，添一分春光。我来到河东那片树林，享受着泥土的芬芳。我记得，这是父亲80岁那年分给我的树。

那天也是植树节，我和两个弟弟一大早就被父亲叫回家。父亲带我们来到自家一块栽满杨树的田头，他来回步量着，数着树，说是要把树分给我们。直到来到田头我才知道，每年春天，父亲自己掏钱买树苗，挖塘、栽树、浇水、培土，栽下了一棵又一棵树，多年下来，老人一共栽了1400多棵树。

当时一些村民围过来看热闹，父亲笑着解释说：“分树不是分家产，是把植树造林的责任和义务传给儿子。”

父亲带着我们转了几片林子，我是长子，分到了河东沟塘旁的503棵树，二弟忙时种田，闲时做生意，分到了河西的200多棵树，三弟分到的树最多，有600多棵。

城里有房，乡下有树，还有老父亲这棵“常青树”。我当时想，什么是幸福？这已让我感到满足了！

老宅周围剩下的几十棵树，父亲留着自己管理。分完树，他还给我们约法三章：“不许随便卖树，每年要栽新树，孩子考上大学可以卖树交学费。”

如今，漫步在那片树林，父亲当年的话语仿佛还在耳旁回荡。

又是一年春光美，植树造林正当时。我找来父亲当年用过的铁锹，挖坑、栽树、浇水，播下了一片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