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灿红

五岁的孙女吃饭时总是“留一口”。于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轮番上阵，又是好言相劝、又是威逼利诱，想方设法让她把那一口剩饭剩菜吃干净。

“留一口”的习惯对于孩子来说的确不好。古人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老人们大多是从困难时期过来的，知道一饭一菜来之不易。所以，看着碗里白花花的米饭就心生不舍，怎么也不肯浪费。

其实，我小时候巴不得有那“留一口”。我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外公是个木匠，为了生活每天早晨四五点钟就起床干活了。外婆舍不得外公，外公起床的时候她也起来了，点火起锅做点什么吃的给外公垫一垫肚子，或者是煮山药，或者是荷包蛋，或者是泡一碗油炸的馓子。但不管吃什么总是“留一口”给我这个大外孙。每次我在睡梦中被外婆摇醒，我就知道肯定有好吃的在等我，瞬间睡意全无，一骨碌爬起来，享受外公的“留一口”，那滋味让我的童年幸福满满，也期待满满。

我们小时候家家都不富裕，难得吃一顿好的，吃得最好的也就是过年那几天了。那时候过完年是要请客的，这既是礼节，也是传统。家里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酒好菜都留着请客用。请客的日子定好后，爸爸都一家家上门去请。到了那天，叔叔、舅舅、姑父、姨夫等客人一一上门，互相寒暄，然后按座次纷纷落坐，把酒斟满，八碗八碟依次上桌，大家开怀畅饮，推杯换盏，热闹得很。开心的是大人们，担心的却是孩子们。席上灶下的香味早已把孩子们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了，他们坐立不安，不时地伸头探望，时刻关注着酒席上的动态，等待着撤菜时留在碗里的残羹剩菜，一旦端下酒席，便一拥而上，大快朵颐。每次爸爸催促客人们多吃点，孩子们的失望就增加点，心里在暗暗祈祷：千万别吃光，“留一口、留一口”啊！我的邻居小二虎子还闹了个笑话。有一次他家请客，每道菜都被吃光，看着撤下来的一个个空碗，他竟然嚎啕大哭：“你们大人这么馋吗？干嘛都吃光呀？为什么不给我‘留一口’？”哭喊声让客人颇为尴尬。也难怪，那时候家家孩子多，平时很少吃荤腥，就指望着过年能饱餐一顿，结果都被客人吃光了，他能不哭吗？

好在做客的都是直系亲属，每家每户的情况都一清二楚，吃饭时自然会很有眼色，每道菜都不会吃光，每道菜都会“留一口”。特别是红烧肉、肉坨子之类的更会口下留情，留下一点让孩子们打打牙祭。有时吃到甜菜之类的尝了尝就让主家撤下去，说我们都吃得差不多了，这个孩子们爱吃，端下去给孩子们分分。主家客气几句也不再推辞，因为大人也知道，几个小馋猫都在小屋等着呢！

我们长大以后，有时候兄弟姊妹在一起聊天才知道，几乎每个人都享受过长辈们的“留一口”。或是一块糖、或是一个苹果；或是一根油条、或是一个鸡腿。虽然很少，但足够幸福，足够甜蜜。现在想起来，这“留一口”看似一个简简单单的举动，其实饱含长辈们对孩子浓浓的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