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凤岭
幽深的老巷,路面是用立着的青砖铺成的。四方的院子,古色的建筑,同样是用青砖砌成的墙。长长的老巷,地面被磨得像镜面一样黝黑发亮,延伸向前方。出没老巷的人流,撑着花雨伞,汇成一道古今流淌风景线。
那一年,我从农村进了城,宿舍就在这老巷深处院子里。初识老巷,雕花的小楼,雕花的院墙。街边的老树,绿了一春又一春,叶落一秋又一秋。老巷上的人,来去匆匆,走着走着,变了人间,迎来自主择业的变迁。路边小吃店,早早开了门,豆浆油条粥,清脆叫卖声。在这老巷的尽头,来了一位修伞匠,竖立起了修伞的招幌。春夏秋冬,风花雪月,坚守在这里数十年。身居幽深的老巷,迎来送往老巷人,修复不知多少把花雨伞。
走在老巷上,相识修伞师傅,看他一双布满老茧的手,身旁撑起一把把花雨伞,那是无声的广告。木质的工具箱,放着修伞的器具与配件,这是手艺人生活的全部希望。说起那修好待取的伞,师傅无不感慨。正是这一把把修旧如新的伞,使他一家人生活有了着落,更有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多雨的水乡,伞是人们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用具。在那个物资贫乏的年代,一把好雨伞,也是稀有物。新三年,旧三年,修修补补再三年,修伞满足了人们的需要。师傅告诉我,他是老街近处王氏家族手艺人的后裔,工匠传承,更有对古老雨伞修复的技艺。那一天,一位老者拿来一把残破的油纸伞,说是祖传的“古董”,物寄情思代代人。修复这伞上许多个小洞,那是绣花的功夫。王师傅撑开旧纸伞,在伞的破洞周围,刷上一层桐油,放置于阴凉处。等待风吹微干时,取出用竹为原料制造的上好纸,用手撕下带着毛边的一块,粘在了刷过桐油的破洞处。等待着,重复加刷几遍桐油,纸就牢牢地粘住破洞处。正面修复后,又修复伞的背面。补好了洞,再在伞面上重新着色,绘好花鸟鱼虫、山水人物等彩色图案。经师傅这般精心修复好的伞,平平整整,如同新的一样。目送顾客,如释重负,好惬意。
热心修伞的行当,是为人避雨遮阳,更有成人之美,留住思念与过往。师傅说,慕名而来的顾客,每一把伞里都有一个动人的故事。那一天,一位女士拿来一把待修的花雨伞。她说,这把伞是他送给她的定情物。她与他,青梅竹马,同窗十余载。正是春花烂漫时,他从部队探亲回来,他与她牵了手。就在他们同撑一把花雨伞,漫步桃花盛开的小道时,部队加急电报送到了他的手上。军情就是命令,他与她告别。分别时,她独自一人撑着他送给她的花雨伞,在路边,挥手相送一程又一程。归了队的他,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英勇牺牲在战场。她带着那把花雨伞,千里迢迢赶往中越边境,在那烈士的墓地,遥望远山,呼喊他的名字,她哭成了泪人,哭干了眼泪。相伴花雨伞,如同相伴心上人。修伞师傅说,他打心底里崇尚英雄,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保卫着祖国的和平久安。
在我国,制伞距今已有数千年的历史。相传,木匠祖师爷鲁班,每每外出,途中常遭雨淋,便在沿途造了许多个避雨的木亭子。鲁班妻子云氏,从中得到启示,她将竹子劈成细条,连接支撑在棍棒上,上面蒙上兽皮,做成一个如“八角亭”形状的雨具。张开如盖,收拢如棒,便于携带,名之为伞。到了造纸术发明后,便有了皮纸伞、油纸伞。再后来,各式各样的雨伞层出不穷。王师傅依据各种面料做成的伞,独创出不同的修复制作工艺,成为享誉一方的民间修伞艺人。
如今,作为生活用具的伞,早已不是稀有物。前来修伞的人少了,王师傅却仍坚守着。老巷花雨伞,鲜活了人们的生活,丰富了老巷寂静的色彩。撑开那一把把修好的花雨伞,晃动于老巷,美丽图案里有着神秘、古远、优雅、浪漫的气息。老巷花雨伞,彰显民间技艺古老和美艳,更见工匠精神恪守的定力。
作者简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