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迁
公元1021年,刚过而立之年的范仲淹踏上了黄海之滨这片神秘的土地。范仲淹调任西溪(今东台)盐仓监官,负责监督淮盐的贮运及转销。路过东台参观吕家灶盐场时,遭遇突如其来的大海潮,险些丧命,幸得盐丁吕小陶、董二等出手相救。海潮退去,范仲淹带着腿伤,赶赴西溪上任。
走马上任时,有人说西溪地处偏僻海滩,赴任这个极品芝麻官,是大炮打麻雀——大材小用。但范仲淹认为只要能为朝廷出力,怎能计较官职大小。
范仲淹《咏蚊》中写道:“饱去樱桃重,饥来柳絮轻。但知离此去,不用问前程。”诗既反映夏日海边多蚊的艰辛生活,又对不求前程之辈进行无情讥讽,同时也流露出范仲淹的乐观和远大抱负。初到西溪,前任盐仓监为他接风洗尘,他对其奢靡行为进行毫不留情地抵制,决心踏着历史的尘埃,追寻先贤吕夷简和晏殊的足迹,开展工作。
范仲淹实地踏勘民情,凄惨景象目不能睹:哀鸿遍野,海天呼啸,撼天动地,震耳颤心,海潮随时会奔涌而来,吞噬大地,冲毁房屋,生灵涂炭……
目睹盐民困境和盐仓不足的形状,范仲淹不顾下属劝阻,毅然上书朝廷,申请减免盐丁所付盐课,并大胆动用盐本钱免息借贷,帮助盐户迅速恢复生产,这一举措得到上司张纶的鼎力支持。海潮无尽肆虐,关系百姓生死存亡。大潮过后,避难逃荒3000多户,范仲淹悲痛欲绝,他了解到唐时李承修筑的旧海堤因年久失修,多处溃决,海潮倒灌、卤水充斥、淹没良田、毁坏盐灶,人民苦难深重。于是范仲淹上书江淮漕运张纶,痛陈海堤利害,建议沿海筑堤,重修捍海堰。
范仲淹实事求是地向朝廷展示盐场危机,减免有田盐户田赋的同时,还增加边远盐场的运费。不厌其烦地反复提出修建捍海堰,不惜为此与各级官员唇枪舌剑,据理力争。
1024年,张纶奏明朝廷,仁宗调范仲淹为兴化县令,全面负责修堰工程。他亲自率领民工万余人,冒风雨,顶烈日,扛木运石,垦土筑堤。同年冬,雨雪连连,海潮汹涌,民工四处逃散,被泥水吞噬的有二百多人。有人趁机上书朝廷,反对修堰,于是朝廷决定暂行停工。为万民后世计,范仲淹顶着舆论的重压,仍坚持筑堰。后朝廷派胡令仪勘察实情,胡察看后,与张纶联名奏明朝廷,获准继续开工。
范仲淹在修筑捍海大堤时,有植树造绿的前卫意识。在河流穿堤入海处,他命民工用砖石加以围衬,并且在堤内种植草皮和插栽柳树,不仅巩固大堤,还使荒凉滩涂得以美化。堤边栽满柳树,遇到雨时,便呈现“范堤烟雨”的美景。
1026年8月,母亲仙逝,噩耗传来,范仲淹悲痛欲绝。他两岁无父,母恩浩荡,身为人子,却不能伺候在母亲身边端汤喂药,实在愧对母亲。可作为朝廷官员,他“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身后的黎民百姓怎能不让他牵挂!
按照宋朝祖制,官员父母病故,官员必须回家守孝。守制时间为3年,实为27个月。守制期间,官员不能上书言事,更不能“逾越典礼”,范仲淹为母守制期间,纵然心有千千结,也是无奈。他离任赴丧前将筑堰大事交由知州张纶:“兄台,不管怎样您也要将捍海大堤修筑完成,万一有什么闪失,朝廷追责,我范某愿一人承担,拜托了!”
说完,范仲淹朝张纶拱手作揖,挥泪如雨,策马而去。他到家后,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书信像柳絮般飞往黄海边,他不时向张纶了解筑堰进展情况,和张伦共商筑堰难题,鼓励张纶誓将筑堤进行到底!
1028年春,全长71公里的捍海大堰终于竣工。堰成后受益显著,“来洪水不得伤害盐业,挡潮水不得伤害庄稼”,外出逃荒的数千户百姓回归家园,得以安身立命,农业、盐灶两受其利。
那条他念念不忘拯救万民于水深火热的捍海堤,像一条威武雄壮的巨龙横亘在黄海之滨,因范仲淹首倡之功,后人将此堤命名为“范公堤”。
清仲鹤庆诗赞范仲淹:茫茫潮汐中,矶矶沙堤起。智勇敌洪涛,胼胝生赤子。西塍发稻花,东火煎海水。海水有时枯,公恩何日已。毋宁说这也是万民的心声和愿望,人们对范公的感恩钦佩之情已融入骨血,注入灵魂,海枯石烂,矢志不渝矣!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由于泥沙淤积,如今当地海岸线已经向东推进百余里,范公堤现虽失其捍海之能,但范公堤和范仲淹体恤民生多艰、心系百姓的道德风范和人格魅力,依然令人钦佩不已。
古人云“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范仲淹及其精神也是万丈光芒。这道光芒,在宋代西溪、现代盐阜大地格外温暖明亮。他这座永恒的精神“丰碑”,已永载史册,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