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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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的挎篓 2023年02月01日 盐城晚报 10版 登瀛

响水/张国军

二爷的挎篓,紫荆槐编的。紫荆槐条子硬、脆,不如柳条韧性好,因此二爷编的挎篓,篓底和篓口折角有点歪斜,没有柳编的白,方方正正的好看。但是二爷用起来也顺手,两只挎篓插上弯好的钢筋钩,朝自行车后座两边一挂,装上一年四季卖菜,换回柴米油盐,上敬奶奶,下哺堂妹。

二爷不识字但经济头脑很活。分田到户后,他看准了土地长黄金这条定律,开始刨园,把家门口二亩地辟为菜园,菜畦整得横平竖直,地角方圆。为了种出的菜好吃好卖,二爷在社场边盖了两间丁头舍,养了一头大水牛,农忙时白天牵出去耕地,回来就拴在屋边牛汪塘的小橛上,晚上牛绳系在横梁上,一家人和着牛的哞哞声安然入睡。日积月累,牛粪多了,和猪粪一起堆成了方方正正的梯形,发酵后晒成半干,推到菜地均匀地倒成一个个小土堆,用铁锨撒开耕入土壤,增加地的肥力。所以二爷的菜地里常年是绿茵茵的。春天的韭菜,小青菜水汪汪,粉嫩嫩。夏天豆角,黄瓜,茄子一个劲地比着长个子。秋天的小白菜,樱桃似的水萝卜水灵灵的。冬天青郁郁的大白菜不掉帮不烂心,拖到街上就卖了。

刨园卖青货是伴着泥水的,特别是夏天露水大,起早摘青货,钻进豆角和黄瓜架,身上沾的是水,脚上粘的是泥,装满两挎篓就是个泥人,二爷也不换衣裳,赶早集占个好位置,吆喝着:“家地长的,才摘的。”人家一看二爷身上贴着泥水标志,价格也不贵,卖得很快。晴天还好,如果是雨天,二爷披着塑料纸,戴着斗笠,把挎篓放在手推车上,那时候还没铺农村公路,深一脚,浅一脚,汗水伴着雨水和着泥水,推着上街卖。二爷使出浑身力气,也没有在短时间内当上万元户。因为家中三个堂妹的学费,农田的化肥,还有奶奶的生活费,全在他的挎篓里装着。而就在这个时候,二爷并没有像老牛一样只晓得耕田耙地,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影响着三个堂妹的一生。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二爷下定决心让三个堂妹跳出农门,集资进厂。在以后的三年内,二爷掯下头丢下的是菜种,弯下腰拔去的是杂草,伴着星星月光,拣青货,擗老叶,有时候趴在地里拔花生,坐在地上拣韭菜,靠卖菜卖粮和借,分别把另外两个堂妹,各集资5000元送进了纱厂,挎篓满满的都是爱。现在三个堂妹都已退休,每月拿着养老金,生活无忧。

二爷和我们不是一个村,他和奶奶生活在一起,离我们有六七里远,奶奶的衣食起居都是二爷家照顾的。我们父母对奶奶虽有孝心,不住在一起赡养的责任是尽不周全的。就这样勤劳本分的二爷,早年并没有得到奶奶的待见。传说二爷一家不管多忙,就是麦掉穗头,奶奶也不可能替二爷家烧把火,煮顿饭,更不用说到奶奶家去吃顿饭了。而我每次去奶奶家的时候,奶奶离多远就笑着喊道:“乖乖孙子来了。”我长大成人后才知道奶奶偏心的原因,是二爷生了四个堂妹,没有给她生个孙子。

奶奶年纪大了,二爷让四堂妹料理奶奶生活。二爷跑前跑后端饭倒水。吃苦最多的是四堂妹,给奶奶倒屎倒尿,拆洗被褥。我去看二爷,他说:“四侄儿啊,我能活这么大岁数,完全是拖挎篓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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