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丰/王圣元

时间一晃，又快过年了。回想儿时的春节，每当进入腊月，过年的氛围便日渐浓厚起来。在家乡，大人们忙着采购年货，送门神、送财神画、贴对联、守岁、拜年。瞧，每家每户炊烟缕缕，鞭炮声声……故乡的年俗仿佛又映入我的眼帘。

在老家，过年重在一个“过”字，讲究的是过程，而且，从进入腊月到正月十五，整整一个半月，都是节。

进入冬天，大抵是第一场雪后，乡亲们就为过年忙活开了。办年货似乎是揭开新年序幕的仪式。人们劳作了一年，谷仓满了，钱袋鼓了，久久压抑的消费冲动，兴奋地释放开来。最有趣的事，当是进城购买各种年货了。

这是一座远近闻名的大寺庙，川流不息的香客，从百里之遥，捎带着采买年货。据说，这里琳琅满目的年货，会给人带来吉祥幸福。庙会上人山人海，人头攒动，商品琳琅满目。人喊马嘶，鞭炮隆隆。高台戏、西洋景、耍猴的、变戏法……好热闹。人们流连忘返，一直逛到日头偏西，才赶紧买东西：年画、春联、吊挂、鞭炮、糕点、干粉、红灯笼以及酒和肉，进城的乡下人满载而归。

送门神和送财神画也是家乡的一种古老年俗。那时的春节前后，好像总要下几场大雪，一望无际的冀东平原，像一张展开的白地毯。飘飘洒洒的瑞雪，预示着丰收年景，乡亲们显得格外高兴，彼此之间送门神、送财神画，是对春节的祝福，更是对丰年的祈盼。这时送门神、送财神画的人们，手提着或者怀抱着几卷艳丽的画，踩着扑哧作响的积雪，给亲朋好友送去。昏暗的天，洁白的地，彩色的画，疾步的人，彼此对照着相互映衬着，成了春节前那几天里故乡的一道温馨风景。倘若送门神是在晚间，送画人手提一盏照路马灯，灯光在雪地里晃动着，似流萤点点在雪里纷飞，还会给寒冷的冬夜增添些许温暖和情趣。

特别是“腊二八把面发”，是孩子们非常高兴的一天。灶台上垒着高高的蒸笼，灶台下燃着红红的火焰，每年都记得奶奶和帮忙蒸馒头的师傅边聊着，边娴熟地拿出前一天晚上在面盆里发酵的面，拿开棉被，取走盖在面团上方的盆子，师傅拉开一块面团赞叹道：“发得不错。”他用力揉搓面团，再将面团掐成一个个小的面团，并用手把它们揉成圆圆的形状，依次排放在蒸笼上。这时就该烧水蒸馒头了，一把点燃的茅草作引子，顺势加入木柴，不一会儿锅膛内就是红彤彤的一片，不时发出“噼里啪啦”木柴裂开的声音，像极了一曲交响乐。40分钟后，蒸笼里冒出大片热气，空气中弥漫着香气。再过一会儿，馒头出锅了。一个个又白又圆的馒头亮相于炕头上。

在家乡写春联，有一点倒是非常可取，对那些会写字的读书人，通常尊称他们为“先生”，春节时“先生”分外受欢迎。无读书人的人家在春节前，买几张红纸提上烧酒或糕点，登门到“先生”家求写几副春联，笑逐颜开地拿着回家。

除夕夜，“新桃换旧符”的任务通常由当家人承担，春联和年画都是精心挑选过的，爬高就低贴春联的也是当家人。一家人七嘴八舌招呼着上下左右，男人也显出少有的耐心，等到大红春联都贴上门框，男人还要端详一阵，然后才招呼着开饭。

年夜饭是过节的高潮，又称“团年”。一家老小聚在一起，小辈们挨个敬酒，长辈们依次回敬，妯娌之间的不快随着一杯酒烟消云散，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也像模像样的，脸上起了红晕。尊老爱幼，对往事的回味，对来年的憧憬都融在一次次杯盏往来之中，也深深滋润了心田。

拜年要趁早。大年初一，天还未亮，听到鞭炮声接二连三地响起，赶紧穿上干干净净的新衣服，不等吃下几个热乎乎的饺子，孩子们就急不可耐地催促大人带他们出门拜年。拜年，是从村庄上空一缕缕的火药香开始的，那是成串的爆竹炸过后残留的气息。踩着满地的爆竹碎屑，走过街头巷尾，喜气洋洋的乡亲们笑脸相迎，道着彼此祝福的话语，一天的拜年就开始了。

与腊月不同，正月的气氛是一天天渐淡，拜年是一种交互式活动，等到了正月十五，大人燃起草把火，在全家人的吆喝声中，送走春节，又迎来了播种的季节。

如今的年俗渐去渐远。越是这个时候，家乡的年俗与邻间那种淳朴的人情味儿越让我眷恋，尤其是儿时拜年的情景，犹如一幅美丽的写实画，生动地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