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年贵
在故乡,黄豆是唯一能跟稻米相提并论的粮食作物,在农人心目中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
黄豆和稻谷的秋收流程十分相近,脱去豆荚去除杂物,风车吹去残枝败叶,过滤干瘪豆粒,人工挑去小石子和泥块,最后得到的便是圆鼓鼓、金灿灿的黄豆了。抓一把黄豆在手里沉甸甸的,丰收的喜悦亦是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金灿灿的光芒映亮了母亲的笑脸。
黄豆既能在荒岁之中成为农人活命的口粮,也可以化身为各种菜肴出现在餐桌之上,还能成为小孩子口袋里的零食。但在记忆里,最为简单最为广泛的吃法莫过于炒黄豆了。
黄豆在铁锅中翻转,在一阵阵“噼里啪啦”的爆响声中,中间炸开一道豁口,时不时在炸响声中飞着溅向外面,小孩子都管这叫“黄豆笑开了腰”。当时有首童谣是这么唱的:“长在泥边,死在火边,临当要死,豁开两边”,说的就是黄豆。
犹记多少个寂寞的夜晚,在那盏孤灯下,父亲端坐在桌前,眼前摆着一大碗炒黄豆,他“滋溜”地抿上一口小酒,然后“咯嘣”地嚼上一口炒黄豆,他动作很慢很有节奏,也很享受着这种时光,幸福在他的杯中旋转,化为舌尖上的享受,一天劳作的艰辛,在这种幸福的享受中慢慢地消解,最后脸上竟泛起了红光。
这种幸福我也有过。每当学习至深夜,倦了饿了,便抓起一把黄豆,围着脚下炭火盆的边沿放一圈,不一会儿豆子纷纷炸响,在炭火盆里翻滚着,跳跃着,给寂寞的寒夜、枯寂的学习带来些许乐趣。黄豆烤熟了,一颗颗地捡起来,捧在两手之间,来回翻转着,吹打上面的灰尘,再一颗颗地送入嘴中,滚烫的黄豆在唇齿之间化作一股股暖流和强大的精神动力,将倦怠和饥饿化于无形之中。
黄豆伴着我走过了儿时求学时光,成为那段艰辛岁月中挥之不去的记忆。
从小学五年级到初中三年级,我们需要住到镇上的学校,住校期间需要自己带米带菜去学校。那时带得最多、吃得最多的便是炒黄豆,是因为它具有久放不坏的优点。炒好的黄豆装在那个带菜专用的麦乳精玻璃瓶里,满满的一大瓶,足够我吃上一个星期。
将炒黄豆磨成粉末,拌入一些炒熟的芝麻和白砂糖,这便是香喷喷的炒豆粉了。那时候农家孩子买不起营养品,炒豆粉无疑是寒门学子冲刺在考大学路上的补品!忘不了高中岁月里,母亲每次前来学校,都是顶着烈日,冒着风雨,把一袋又一袋的炒豆粉塞到我手里,期待的眼神满是关切和嘱托。学习困乏了,碗里放上几勺炒豆粉,然后开水一冲,喝上一碗开水冲豆粉,既能充饥又能解渴更能提神。每当我端起碗的时候,心不由自主地在颤抖:碗里盛的可是母亲的心血和汗水,是家人殷切的期望呐!
而今,我成了全村有史以来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研究生,每每想起那段刻骨铭心的岁月,我都心潮澎湃思绪难平,一种莫名的难过和激动涌上心头。在艰辛的求学道路上我能坚持下来,故乡的黄豆有着莫大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