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水/汪树明
不知道当年有没有小姑娘羡慕我家的杏树,想着嫁到我家。那我或许会为她栽下一片杏林,与她守住一生金黄灿烂的甜蜜。
又到麦熟杏黄的季节了。我不由得又想起老家屋后的那棵杏树。
打我记事起,老家屋后东侧就长着一棵杏树。它姿态苍劲,冠大枝垂,高过屋顶,粗似瓦罐。每到阳春三月,杏树的枝头缀满了粉红的花蕾,不多日,枝头便开满了粉红色的小花,风儿吹过,门前屋后飘溢着淡淡的清香。数日后,花褪红残,枝头留下一只只嫩绿、幼小的杏子。小杏子起初只有豆粒般大小,要是杏树下的肥力不足的话,不少小杏子还没长大成熟就从枝头脱落了。每天都会有小杏子掉落到地上,捡拾起一只只干瘪的小杏子,我们总是心疼不已。
进入夏季,枝繁叶茂的杏树好像一把撑开的绿绒大伞遮住了老宅东侧的房顶,它为我们遮挡火辣辣的阳光,遮挡飘落的雨水,我们常常端着饭碗在杏树下乘凉躲雨,和村里的小伙伴在杏树下嬉戏玩耍。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村庄的上空回荡着布谷鸟急切的叫唤声,东南风一阵阵地吹拂着,田野里的麦子渐渐变黄,明亮的夏阳下麦浪起伏像金黄色的海洋。这个季节里,杏子也一天天地变着样儿,先是由青绿变为嫩黄,再由嫩黄变成橘黄,然后就可以采摘品尝了。那时常听父母说,这棵杏树是“麦黄杏”,意思是说树上的杏子在麦收前就能成熟采摘。
因为这棵杏树,小时候我经常遭到队里其他小孩的忌妒。杏子还是青果时,有的小孩就顾不得酸牙急不可耐地爬上树偷摘解馋。待到麦收时,杏子熟了,满树金黄,黄灿灿的杏子吸引着孩子们的目光,每次走过树旁,都会投来羡慕的目光。麦假来临,我和三哥的头等大事就是看护杏子。我找来两块小木板,爬到树上选择一个好位置,一块板搭在屁股下的树丫间作凳,一块板放在面前树枝间当桌,骑坐在树上边摘杏子吃边看小人书,树上凉爽宜人,逍遥如仙。路过的小伙伴们仰视着我,更是羡慕得不行,我也因此成了“孩子王”。杏子成熟前后,总有几个小屁孩每天乐颠颠地跟在我后面,对我言听计从,我高兴了,就会摘几颗杏子“赏”给他们。小伙伴们背后也经常嘀咕:“三要不如一偷,偷不到的就硬抢。”邻队的小贵、小奇仗着人高马大,有天下午,扛着竹竿,直奔我家杏树而来。我骑在树上发现“敌情”后,大呼三哥“迎战”,三哥听到“警报”后从屋里冲出,可好汉不敌双拳,小贵他们一人缠住三哥,一人举着竹竿对着杏树一阵乱打,我在树上吓得不敢下来,打落的杏子被小贵他们抢走了不少。母亲回家知道这事后,笑着说:“抢就抢了,小孩子们嘴馋呢,再说树上还有那么多呢。”那时每有邻居来我家串门,父母都会从树上摘一些杏子给他们,让带给孩子尝鲜。说实话,那年头家家经济条件不好,我家的杏子大都卖了换钱补贴家用,但母亲总是先用来还人情。母亲的心里有本账,平时哪个邻居帮了忙、哪个邻居送过瓜菜,她都一一记在心里,念叨着偿还人情。杏子熟了,母亲让我们摘下,或自己用围裙兜着,一家一家送去,或让我们用干瓢端着,送给庄子里的老人。看到我们送去杏子,家家是推让又推让、感谢又感谢;孩子呢,两手伸来,手中抓着一个,嘴里啃着一个。还了人情,剩下的杏子都摘了卖钱。有一年,我家摘了一大篓杏子,大哥一早就拖到县城去卖,下午回来,大哥喜滋滋地告诉我们卖了二十多元。农村土地承包到户前,我们生产队一个劳动日才1元,一篓杏子相当于一个壮劳力20天的收入,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哩。
前不久在微信群中聊天,说起老家的杏树时,有位文友说,她童年时曾与姐姐偷过邻居家的杏子,姐妹俩当时边吃杏子边说心里话,长大后一定要找个有杏树的婆家。不知道当年有没有小姑娘羡慕我家的杏树,心里也曾这样想过。或许有,害羞而没说。要是说出,以杏为媒,结成百年之好,一定会成为一段人间佳话。那我或许会为她栽下一片杏林,与她守住一生金黄灿烂的甜蜜。
一转眼,三四十年过去了,农村经济和农民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兄妹几人也陆续成家,先后离开老宅在县城购房安居乐业。老宅后边的杏树终究敌不过岁月风霜的摧残,不再繁花似锦,不再果实累累,枯萎的枝干上满身的虫眼,已毫无生机和活力,年迈的杏树就像我故去的亲人,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思念和美好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