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台/张娴

她仿佛生来就是一束光，飞舞翩然，极其认真地想照亮这个世界。没想到，年底岁末，一个清冷寒彻的上午，这束光，像河面上一块寒冽的薄冰，猝不及防地，断了，散了，碎了……

相聚都像是谋划已久，而离别却总是猝不及防。

最后一次遇见夏素红老师，是在东台杂文学会2021年年会上。话别时，我们击掌相约：年后聚！

因为年前她有许多事要忙。一个镇的宣传报道组长，不仅要负责全镇对外的宣传工作，还要完成镇党委、镇政府交办的其他杂务，每晚还要雷打不动地腾出几个小时，为一群留守孩子授课解惑。她即将出版的新书也在紧锣密鼓地校对中。曾多次心疼地劝她要注意身体，不要揽太多的活，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她常常是报以赧然一笑，真诚致谢。有一回，见她满眼血丝，神情疲惫，我又老话重提。她把眼镜拿下，用力按揉太阳穴，幽幽地说：有时也想松把劲儿，但那一件件事儿总得有人做吧，那些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总得有人管呀……问她图个啥？她认真想了想，又认真地回我：啥也不图！见我有些疑惑，只好笑着妥协道：好吧，要硬说有所图的话，就图个好口碑吧。愿我离开这个世界后，你们想起我，不觉得遗憾。偶尔提起我，会说：夏素红，人好！

做一个好人，难；做一生的好人，更难。夏素红做到了！她在小我中突围，在大我中成就了“盐城好人”“盐城市巾帼十佳”“盐城市十佳自强模范”……就在她倒下的前几分钟，老百姓望着她冒着严寒，拖着不灵便的腿，走村入户的背影时，还不由地感叹：夏干部，好人啊！

和好人相伴，总以为日子又美又长，夏老师才五十芳华，年轻着呢。

我都策划好了——年后，天暖了，选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们几个好友，围坐在一起，泡一壶好茶，就一盘瓜籽，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家事国事，漫无边际地侃大山，甚至“胡说八道”。

当然夏老师永远不会信口开河。一群人中，她总是谈锋不健，袖手少言的那个。她的“素红体”语言，一如她的文字，简练，有力，不华丽，不呛辣，不酸腐。坦诚、成熟，见多识广。有生活的底蕴，有泥土的清新，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有静水深流的哲思。每一句，都像是在心里认真地捋过，就像她对待生活，好像每一分钟都值得她认真地活，真诚地爱，慷慨地给予……她仿佛生来就是一束光，飞舞翩然，极其认真地想照亮这个世界。没想到，年底岁末，一个清冷寒彻的上午，这束光，像河面上一块寒冽的薄冰，猝不及防地，断了，散了，碎了……

那天，噩耗像一只黑色的蝙蝠，在寒彻的天空低飞盘旋。

都说好人一生平安，都说岁月无恙，来日方长。没想到，一个转身，就是一辈子；没想到，一声不经意地再见，就真的再也不见了，时光好不经用啊！

明明记得有约可赴，故人却不会再来。一向认真、负责的夏老师，这回爽约了……我们还是聚了。这次，是为夏老师你相聚的，和别人谈你，是我想念你的另一种方式。

谈着，谈着，一抬头，我分明看见你了。街对面，那一扇扇闪亮着琥珀光色的窗格里，你在说话，你在朗读，你在笔耕……你眼神清澈，你笑容暖暖，你衣袂飘飘……一排排，整齐划一，好像在无比隆重地，为夏老师的日常做着精美的相框。

原来，时光从未旧别，斯人也从未离开。夏老师，你把精神、品德和一颗赤子之心，留在了我们心向往之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