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著培

季节变换是不动声色的。从秋季到冬季，气温渐低，露水渐浓。秋菜拼命地生长，绿油油的，仿佛要在下霜之前，完成其成长使命。

终于有一天，西北风强劲登场。天气预报播报，明晨最低气温在零摄氏度以下，霜冻天气来了。

储备工作紧锣密鼓。灶后面的角落里铺上厚厚的稻草，红薯码放在上面，再用秋天刚打掉黄豆的秸秆盖着。一天三顿的灶火暖着红薯，要吃的时候，只要把手伸进去，一掏就有了。红薯削了皮，切块，煮玉米粥，玉米糁和红薯互相成就，喷香。红薯削了皮，生吃，颜色如玉，肉质脆甜，冒牛奶一样的白浆。煮饭抽草的时候，仿佛拿错了似的，会不自觉地摸出一个修长的红薯来，扔进灶膛里。饭熟了，火熄了，取出红薯，撕掉焦皮，热乎乎，甜蜜蜜，却吃得手嘴乌黑。这是给烧火者的特别奖励。因此，烧火的活儿，人人抢着做。

白萝卜和青皮红心的“心里美”萝卜把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只把一根像老鼠尾巴那样的细根伸进泥土吸收养分。拔萝卜太容易了，拎着萝卜缨轻轻一拽就可以了，丝毫没有童谣《拔萝卜》所唱，需要老爷爷、老奶奶一起用力，那么难。用刀切掉萝卜缨，最好多切掉一点，再打上十字花刀，这样，萝卜就不再生长，水分不会流失。萝卜窖挖在房子前面背风朝阳的地方，半米深就可以了。把白萝卜和青萝卜分别放进去，上面盖上蛇皮袋，再覆上土。萝卜们就暖暖和和地在里面“睡觉”了。

腊月里准备蒸包子。从萝卜窖的角落挖下去，掀开蛇皮袋一角，扒出一些白萝卜来，洗净了，去皮“擦”成丝，用盐腌一下，挤干水分，和猪肉一起调成馅。萝卜丝肉包子的那种美味，让人好不满足呢！

“心里美”萝卜还可以继续存放，放到春节后。到时候，人们大鱼大肉吃腻了，这种萝卜就特别受欢迎。“心里美”萝卜肉质淡红，又甜又脆，水分很足。婆婆当年每吃这种萝卜，嘴里就念叨：“乡下人生得苦，萝卜当水果！”萝卜当水果可是一点儿也不逊色哦！

大白菜包得很结实，显得肥胖胖的。用小锹截断根，像抱小孩一样，左手抱一棵，右手抱一棵，送到厨房里，排成大白菜的方阵。冬天里烧饭，取一棵大白菜，剥掉外皮，在案板上整个地切。有豆腐放块豆腐，没豆腐，打两个鸡蛋。锅中沸腾后，到地里掐几根蒜，切碎了，起锅前撒入锅中。青白分明，喷喷香。

有些菜是不需要往家里收的，相反，越冻越好吃，如青菜、菠菜、大蒜之类。古人创造“打霜”这个词，非常形象贴切。仿佛在人们都熟睡了的夜晚，霜从天空“打”下来。被霜打过的青菜，其叶茎都不再僵硬，而变得“服帖”。霜后的青菜烧汤，口感变得绵柔，还有点甜丝丝的。乡下有“腊月里的青菜赛羊肉”之说。菠菜被霜打了以后，涩味会完全消失，炒菠菜会成为家庭餐桌上的常见菜品。

霜虽是寒冷肃杀的象征，但在我的家乡，下了霜，人们才开始享受一年中难得的清闲日子。麦子种下去了，油菜栽下了。早晨，村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到不知疲倦的喜鹊在高高的树梢上叽叽喳喳，看到几条小黄狗无所事事地闲逛。太阳从地平线升起。霜，无边无际，覆盖着广袤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