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以兵
老家在偏僻的乡村,交通闭塞不便。小时候,由于家贫连自行车都买不起,所以老少出门即步行,十几二十里的乡村路基本都靠双脚丈量。如果要出远门,去县城或射阳、盐城等地,从家出发往南蔡桥街或往北苏北灌溉总渠大堆(我们叫“后大堆”)都要走上五六里路才有车可乘。早年去射阳大姐家,由于无直达客车,要五更起,跑二十几里到五汛港乘轮船。
因为出门都是步行,所以我们兄弟姐妹中谁上学或外出离家,母亲都会伫立目送我们远去。每次临行前母亲早早地准备好行李和必要的钱粮,如果东西少,则我们自己出发;若要坐汽车,则由父亲手提肩扛送到车站。不管是否需要坐车,反正至少要先走五六里路;无论有没有人送,母亲每次总是左叮咛右嘱托,碎碎念地关照这又想起那,活像张籍“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所述的情形,一番叮嘱后站在我家东屋角目送我们。因为我们难得离家出远门,所以总有点难分难舍,甚至会眼泪汪汪,不想走,恋家。记得我十几岁时,在离家几里的乡中学住校念书,每隔几个星期要回家一趟。我们走一段路便回头看,母亲仍然站在原地或往前挪几步向我们挥手,并念叨快去吧,快去吧。其实她是舍不得我们走的,而我们也不忍心、舍不得就此“一走了之”,跟母亲一样总想再看对方一眼。于是我们一步一回头,母亲也一直站在那里望,直到模糊看不见,她才回家。
后来家里经济条件好转,购置了自行车,我们出门,母亲还是习惯性地还要久久地望着我们离开。彼时我在县中读书,我或骑车上学或由父亲送到车站乘车,这会母亲仍然一如既往地站在屋角或者干脆往前走一段距离送我,我还是不断地回望母亲,直到消失在彼此的视线里。再后来我有了小家,生活条件大有改观,买了小汽车,每次从老家离开,母亲依然像过往一样目送我们。她或在车窗外招手,或仍然站在屋角,直到看不见才往回走,而我们或开车窗和母亲絮叨或索性调头转身趴在后窗上,默默地望着她。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儿女再大,在父母眼里永远是孩子,他们总有这样那样的牵挂和不舍。这不,我们每次从外面回来,母亲总是为我们张罗些好吃的;闲下来,母亲会问问我们在外的情况。母亲虽一字不识,但她豁达大度、遇事从容,在母亲的人生里没有“愁眉苦脸”一词。我们有不开心的事,她总会说服劝解,帮我们化解心结。如上文提到的,临行时母亲照例为我们尽所能地准备一些东西,好像不带点就不踏实,生怕我们在外挨饿受冻。而我们每次回家总嫌时间太短,舍不得走,恋家。母亲则会再留一天。可是儿大不由娘!相聚再欢再珍贵,总有分别的一刻,因而每次回家几天后还是无可避免地出现身影:一是我们徐徐离去,一步一回头的身影,二是母亲念念不舍地独立屋角目送我们的身影。
现在想来这也许就是生活的常态吧!人生不就是在这样分合聚散中慢慢走过的嘛。只是有人行色匆匆,无暇驻足细品,而我们时常慢下来欣赏一番两边风景、品味一下血脉亲情。
母亲一生勤俭,为我们奉献了全部的心血,而她却悄然离开。寸草心难报三春晖啊!母亲的恩情我们无从回报也永远报答不完,唯有默默地思念她、静静地回忆她老人家生活点滴并照着母亲的样子,呵护着我们的后辈。
如今,母亲离开我们很久了,我们再也看不到她老人家目送我们的孑然身影。但是早已儿孙绕膝的我们还像当年母亲那样在目送着我们的孩子。这不,每周六,儿孙们在我们这吃过中饭下午回家时,我们也会大包小包地帮他们把东西塞上车,并目送他们开车离去,直到看不见为止。而他们也一再向我们道别并叮嘱我们,这两幅画面何其相似啊!我十分怀念昔日母亲目送我们的时光,也更加看重和珍惜每一次目送儿孙的机会。这大概就是血脉的延续和家风的传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