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登瀛
2024年11月06日

霜降印记

□朱明贵

我对一年四季里的二十四个节气记忆较浅,但对霜降却有着一种切肤之感。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深深领教过它的滋味——一个不亚于春耕夏收的农忙时节,于霜降时节拉开了帷幕。

霜降时节严肃且时不我待。霜降后,大田里的水稻垂颈弯腰,黄熟待割;雪白棉花铺成海等着采摘。田边地角上饱鼓鼓的黄豆、河塘里泛红的菱角、蚕房里昂头吐丝的晚秋蚕、圈舍里膘肥体壮的猪羊……

那年头,我家每年都要养三四头猪,猪的粗饲料除了我们兄弟三人“挑猪菜”外,屋后几分地种胡萝卜、栽山芋。妈妈日夜辛劳,奶奶带着我们做拉山芋藤、挖山芋等之于肩挑水稻而言属于的“轻活”。我家的山芋,或许是因为紧挨猪舍粪坑,长得肥硕。山芋叶足有两尺厚,藤子伸长过丈。暗霜一降,这前一天还是嫩乎乎的山芋茎叶随即会耷拉下来变成黑色。因此,栽山芋的人家不管多忙,必须抢在霜降前把山芋藤拉回家切碎制成生猪越冬的饲料,还得把山芋挖回家腾田种下。

望着一田的山芋地,瘦小的我们哪里是那又长又粗的山芋藤的对手。在奶奶一声声“马上就要霜降了,霜一打,山芋叶子全瘪了”的催促下,我们拉呀拖呀,捆呀抬呀,借着月光忙到深夜才把那肥壮的山芋藤“抢”在霜降前弄回家,足足堆了一厨房外加一敞篷。晚饭后,我们已无洗漱之力,一个个躺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第二天一早起来一看,昨晚堆积的山芋藤已被妈妈、奶奶“切”成两座“山”。我分明看到,妈妈白天握镰刀、夜里抓菜刀的手上血泡磨破了,缠着很厚尚印着血的布带。

霜降留在我心灵深处更大的印记,是我20世纪80年代在基层供销社的十年。大丰种植量最大最多的是棉花,一入秋,新棉上场,供销社收购棉花成为全县农业农村工作的“热点、焦点”,公路上、河道里,人挑、车运、船装,每个收花站都人山人海,十分繁忙。1984年,年仅23岁的我成为一个基层供销社综合购销站的站长。棉花收购上有条“行规”,以霜降为界,之前上场籽棉叫“霜前棉”,之后便是“霜黄棉”,两者之间相差一到一点五个品级。县政府、县供销社在霜降前要召开专题动员大会,动员农民在霜降前掀起“抢拾、抢晒、抢售”棉花的热潮。轧花厂要求各收棉站严格区分,逐站“盘点”,不断抽样,严密监控“暗霜棉”上市轨迹。然而,一切“忙点”都一度集中在收棉窗口。因为“霜黄棉”不值钱,有些农户见花就拾,有花就卖,如此一来,棉花蜂拥至收棉窗口,棉检员一天验棉开单上千笔,场外售棉农户人挤人、担靠担,后院打成75公斤的棉包,堆放满场,不断被一件件装上船运交轧花厂,来不及运的则被三截跳板堆成棉山,大老远就能看到白色“峰顶”。身为一站之长,我已然成为一头不畏虎的牛犊,和同志们一起与时令节气赛跑,一连几天五更起半夜睡,哪个环节忙就出现在哪里,连续多年安全顺利地完成周边五个村子的棉花收购运交任务。那些过往已经远去,但在我的心灵深处,临近霜降采收山芋藤,抢收“霜前棉”的场面如胶片电影,放映着我的似水流年。难怪数年之后,我时而还会于深夜惊起:“快霜降了,棉花过磅、打包、上堆,带些节奏哟。”

记住过往,牢记霜降,是因为霜如剑,伤青绿,农事不等时。还是因了农民尊重自然,守住耕种庄稼一份自然品相的坚定选择?

有幸先生门下 动物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