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敏

气温下降，天气转凉，母亲的“季节风”也跟着犯了。

母亲对季节特别敏感，什么季节什么温度适合种什么样的农作物，在母亲心中已经写成一部黄历。那些习俗已经在母亲心中烙成滚烫的铭文。

这不，秋天刚蹑手蹑脚地来，母亲就向我唠叨：“我要赶紧上集市买点大蒜，栽在地头。”母亲说话间已经开始幻想大蒜成熟后的场景了。母亲接着絮叨：“等结了大蒜，给你家送点儿，给你姐家送点儿。”当了一辈子农民的母亲，手里没有什么稀世珍宝给予儿女，唯有她亲手操持的几亩田地结出的果实可以拿得出手。

我爱吃南瓜，母亲在田间地头，坑里壕里都种上南瓜。临近清明节，气温逐渐回升。母亲感知温度的变化，赶紧把去年晒好的南瓜子拿出来。那南瓜子粒粒饱满，颗颗干净，像一个个金豆子被母亲用布袋包裹着放在窗台上。看着南瓜子精神抖擞的样子，我不禁想起去年冬天母亲在昏黄的灯光下挑选南瓜子的样子。

母亲是个十分讲究的人。种植也像年轻人一样追求仪式感。南瓜子入土前，她会把人们随手扔到沟里的垃圾清理出去，把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待南瓜入土出芽后，盈盈的绿意在土壤上摇曳。南瓜开花后，母亲会在早晨为南瓜对花。母亲说，南瓜对花要及时，一旦错过时间就难以结出南瓜。早晨是对花最好的时候。关于种植，母亲总有自己的哲学。

每逢秋天来临，正是南瓜收获的季节，母亲都会给我们送上南瓜，今年也不例外。此时的母亲像秋天里的一阵风，跟着季节来了。三轮车里躺着些南瓜，停在我家门前。母亲像往年一样高兴得合不拢嘴，满脸笑意，嘴里直说：“今年的南瓜可甜了，熬粥或者炒菜都好吃。”母亲满腔骄傲，全然一副大丰收的模样。

我央求母亲在家里歇歇，母亲边走边向我摆手，嘴里连忙说：“不了，还有你姐家呢。”话音刚落，她一阵风似的骑车远去了。

金灿灿的南瓜静躺在厨房的一角，像秋天里一片片被搁浅的阳光，温馨宁静。

晚上，我将南瓜洗净，放在米粥里熬煮。原本清汤寡水的米粥一下子有了色彩，像清水里开出了几朵黄色的小花。待半个小时，锅里飘出浓浓的南瓜香。我忍不住尝一口，软糯香甜，轻轻咽下，胃里温暖舒适。

我想起姐姐刚才在电话里说的话，妈今年种的南瓜都被淹了，她经常冒雨到地头去看，回来后还伤心流泪。哪里是地里结的南瓜啊，她给我们送的是她买的呀……

是啊，今年夏天是一个多雨的季节，雨水淹没了庄稼，母亲种的南瓜更不能幸免。我猜想她心中难免悲戚，才会常常冒着雨来到地头，望着地里的庄稼蔬菜难过。

可母亲为何还要假装丰收前来送南瓜呢？一时间，答案隐约浮出水面，眼泪也跟着涌了上来。那是她关心孩子的一种方式啊！

瓜果蔬菜母亲常常依时而种，成熟后第一时间给我们送过来。母亲带着瓜果蔬菜而来，同时也带着那一阵季节的风。这一股股“季节风”里裹挟着母亲对子女的牵挂与爱。

锅里的南瓜飘出浓郁的香，我的脑海里还浮现着幼时母亲穿过清晨的露水，在一片南瓜秧里为南瓜掐花对花的情景……当回忆似水漫上心头，心里的暖流也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