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奇
夏至时节回到海陵,陪同妈妈踏访故地。为了找寻旧迹,我搀扶着妈妈沿着海陵南路向北漫步。刚过南水门遗址,妈妈就指着前方“快望,老柏树”,说着就脱开我的手,兴冲冲地直奔古柏而去。
古柏位于海陵南路西侧、中市河东岸,遥望的视野和近观的视角都极好。远望,十余米高的古柏瘦骨嶙峋、龙形鹤姿,屹立于暮春桥畔;近观,垂向东北方向的树冠与飘向西南方向的舍利枝共生平衡,苍老中空的树干与苍翠茂密的枝叶交相映衬,别有一番枯荣对照的意趣;细看,树冠枝叶间生出的浆果似密集的翠珠,已长成“爬爬凳”的雏形,传递着古柏生机盎然的信息;斜睨,西北方向一步开外,生长着一株一米来高的旺盛小柏,昭示着古柏的生生不息。
观赏着古柏的雄姿,抚摸着苍劲的树干,如同老友久别重逢,妈妈激动,我也兴奋,与古柏情缘的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
初识古柏是在儿时。古柏位于手套厂的院子里,与城南街道办事处毗邻。那时街道办事处组织居民用麦秸秆手工编织草片,每到集中收草片的日子,居民们车拉肩挑,早早地在海陵路上排起数百米长龙。我跟着妈妈缓缓前行,时间久了便不耐烦,这时妈妈就会说:“看,那是老柏树的顶,再排半小时就到了。”安定片刻后我又烦躁,妈妈安抚道:“看到老柏树的腰了,还有十分钟就能到。”我踮起脚尖真的看到了老柏树,心神安定下来。懵懂中,古柏是安慰,是希望。
熟悉古柏是在1976年。海陵组织全民抗震救灾,妈妈被派遣到急救中心工作,中心的几间棚子搭在街道办事处马路对面的空地上。我跟随妈妈吃住在棚子里,与古柏成了朝夕相处的邻居。记得有一次老师布置作业:用“像”造句,我马上想起了古柏,写道:“手套厂院内有一棵佝偻的老柏树,老柏树下经常坐着一位驼背的老伯,祝愿老伯像老柏一样长寿。”老师打了五角星,还写下了“形象生动”的批语。
爱上古柏是在高中。我读高中时,语文课讲到《病梅馆记》时,我想,稀奇古怪的古柏算不算病柏呢?请教老师方知:古柏是一棵桧柏,树形纯属天成。据说树龄已近千年,算得上是海陵的珍稀“活宝”了。由此,我对古柏肃然起敬,上学放学都选择海陵南路东侧的人行道行走,以便向马路对面的古柏行注目礼。
想念古柏是在军营。1980年底,我应征入伍,到街道办事处参加欢送会时,特意请爸爸借来单位的照相机,与一同入伍的发小提前到场,穿着尚未缀钉帽徽、领章的军装,分别与古柏、银杏合影留念。巧合的是,我一进入军营就发现团部办公大楼两侧也有两棵桧柏,虽不那么古朴但分外高大雄奇。每当看到他们,我便会默默挂念:家乡的古柏,现在还好吗?军营生活是艰苦的,军人的成长过程也是曲折的,每当经历考验时,支撑我的除了理想信念、亲情友爱,还有古柏坚韧不拔的精神。
古柏阅尽千年沧桑。任凭世事变幻,始终扎根大地,在笑看庭前花开花落中慢煮岁月时光,在仰望天上云卷云舒时从容应对风雨,才有了当下不朽的风骨。
望着古柏前方“江苏省一级保护古树名木”的勒石,妈妈感叹“见到古柏,不虚此行”。说着就取出相机和老照片,指挥我比照当年的位置和姿势与古柏合影。“抬头,挺胸……”妈妈喊着口令,笑靥如花,我也油然升腾起“戎马半生,归来仍是少年”的豪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