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粉兰

母亲健在时，特爱侍弄瓜果蔬菜、树木花草。一次回老家，我妈拿出她颇为特别的一套欢迎仪式：拦住每个进门的人，举起一篮无花果干，几乎是举到你鼻子底下：“看，我这两天晒的！”我弟看着那些黑乎乎的东西不知所措，于是我妈解释说：“你们可以拿这些无花果干烧稀饭！”我哥反应快，建议她做个关于田园生活的短视频，展示一下从种植到采摘、加工的全过程。我知道，我妈她并不稀罕网上是否有人看，她只在乎她所在乎的人的感受，她希望她的辛勤劳作得到我们的肯定。

初夏，杏子快熟的那几天，我妈总是催促我：“你们啥时候来摘啊？”我颇有些压力。想起前年夏天西红柿成熟的时候，我们给爸妈报了旅游团出去避暑。他们始终放心不下那些“心肝宝贝”——自己种的西红柿，总是催促我们去摘。而等我们有空去的时候，西红柿全都烂了。我虽没敢作声，但为此颇为内疚。

好在今年杏子熟的那几天，我们迅速去摘了。但杏子因为淋了雨，几乎没有几颗是完整的，有的被鸟啄了几口，有的自己裂开了口子，伤痕处迅速腐烂变色，要赶紧处理。“处理”过程也遇到很多问题，譬如，我妈最想给的人——我舅在电话里回复说他村子里到处都是杏树，不需要了。我妈悻悻挂了电话，一寻思，还是执意装了两篮子，让我们“顺路去送”，还说：“你舅不要，就给你舅妈。”我们临上车时，她又在院子里挖了两棵绣球花让我们一起送去。我爸妈住的小区远离城市，同他们交好的老亲戚、老朋友也都年龄大了，不方便出门，送菜、取菜的奔波，对任何一方来说都是一场畏途。

爸妈刚开始过上“田园生活”的时候，可能想不到瓜果蔬菜有时会成为甜蜜的负担。眼看着果树上、藤蔓上天天都冒出鲜艳的果子，我妈的办法只能是把它们晒成干。直到现在，我家的冰箱里还冻了一包春天没来得及吃的槐花，窗户上还挂着两串怎么吃也吃不完的干辣椒。

爸妈种花、种菜，可能主要是享受植物生长过程中带来的喜悦。譬如这一次，我妈拉着我“谴责”一个躲在枝枝叶叶深处的大丝瓜，就像数落一只淘气的小狗：“我早就注意到它了，那天上午在这朵花后面膨胀起一截，下午就长得老长，几天没见就长老了！”

这天下午，我们离开前拍了张家庭合影，我妈非要一只手举三个无花果，让她的果子也一起入镜。遗憾的是母亲去年不幸离世，每次看着这张照片，涌上心头无尽的思念……

生活中，我们渐渐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头。而那些我们认为无足轻重的事，在80岁老人眼里还是那么有趣。她投入地跟着四季玩她的种植游戏，玩得那么执着，那么“物我两忘”。也许，我们该学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