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李希锦

我的家乡，旧称曹家庙，地处苏北里下河腹地。这里，河网密布，绿树葱茏，一派平原风光。集镇中心大道两侧，几十年前的老房子和新式楼房挨挨挤挤，错落有致。古老的集镇，像慈祥的乳母，滋养着一代代在这里成长的孩子，又无比眷恋地目送他们走向外面更加广阔的天地。

在老辈人的记忆里，庄上夹沟南侧油坊巷浓郁的菜油香、豆饼香，在鼻尖在身后，持久驻留，挥之不去。同样，在我少年时代的印象中，每个晨曦初露的清晨，古镇迎着曙光开启的烟火人间，烧饼摊，麻团油条馓子店，还有母亲巧手制作的煮干丝、烫干丝，末了，撒上一把青蒜，滴上几滴麻油，这些都是来自家乡的原汁原味，自带家乡的流量，伴随游子的一段旅程，乃至更久远的时光。

今年清明节前夕，我兴冲冲地乘坐高铁回到盐城，拜会由沪回乡祭扫的乡贤、前辈戴炳炎老先生。在酒席上，已是耄耋之年的戴老，兴致颇高，和前辈任老邀约来的家乡友好频频举杯，互致问候。

说来，我和戴老只有数“面”之缘。

那是2009年1月，我在海岛出差。晚饭后七点，我准时打开旅馆内的电视机收看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当天的新闻联播头条，是党和国家领导人出席在人民大会堂召开的《大辞海》（第六版）总结表彰大会。画面中，扫过会场内一排排受表彰的编著者，无意中，看到第一排，姓名牌上赫然写着“戴炳炎”的名字，定睛一看，没错，就是那个从我家乡曹家庙考学走出去，家乡人时常挂在嘴边、引以为荣的名字。名牌后，端坐着一位西装革履，梳着大背头，神情专注的专家。我激动之余，赶紧给盐城的任伯手机留言求证，次日，任伯回电话确认，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专家就是我的同乡前辈戴炳炎先生，任伯还一个劲地夸赞我眼力“紧”。

《大辞海》（第六版）的编纂修订，是我国改革开放后文化阵线上的一项国家级重点工程。丛书分为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体育等多个门类，工程浩大，各门类分册主编都是各个领域的领军人物。戴先生曾在上海体育学院学报编辑部担任常务副主编，获评教授级编审，参与创办《竞技与健美》《中国体育教练员》杂志，其中《竞技与健美》曾风靡大江南北，销量最高时达十万册。他退休后，又欣然受邀担任《大辞海·体育卷》副主编，承担了大量繁重的组稿、撰稿和编辑工作。

十多年前，戴先生出差经过杭州。他事情办好，特意多留一晚，要“见一见”我这个未曾谋面的小老乡。给先生斟上青翠的龙井茶，茶烟袅袅升腾，茶香氤氲中，仿佛敲开了尘封已久的时光隧道之门，时光的那头，着一袭青衣布衫的少年，从悠长古朴的油坊巷中青石板上走来。新中国成立后，踌躇满志的他从盐中毕业，负笈沪上，走向更为多彩的人生舞台。

那晚，我和任老等人陪戴先生走在宽阔繁华的开放大道上，殷殷话别。眺望家乡的方向，我想，此刻，古镇枕着奔涌东流的斗龙港安宁地睡去，古镇的台历上一定镌刻着游子的足印，回荡着游子的足音，铭记着游子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