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丰/徐友权
“烟暖土膏民气动,一犁新雨破春耕。”烟雨朦胧中,我似乎看到了正赶着牛春耕的陆爷。那高亢嘹亮的牛号子声悠远绵长,在春天的田野上久久回响。
小时候我特别羡慕陆爷,想着有一天我长大了也要像陆爷那样甩着牛鞭春耕,是多么气派和威风。我跟在陆爷后面,学着陆爷的样子赶牛,陆爷回过头看到我的模样笑了。
他歇下牛掏出旱烟袋,把烟丝装进烟斗里,我忙上前抢过他手中的火柴替他点火。我说,我想跟你学耕田。陆爷听了哈哈大笑,他用结满老茧的手抚摸我的头,俯下身对我说,跟在牛屁股后面有什么出息,你陆爷小时候家里穷,没有钱上学,所以就只能伺候这老水牛了。你要好好念书,将来做大事情。
陆爷非常看重读书,他三个孩子有两个读了大学。老二虽然聪明伶俐,但高考落榜了。他什么也没说,放下书包回家种地了,因此没少受陆爷数落。陆爷唠叨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读书好比春耕,春不种秋无望。你没有好好读书,当然考不上大学。老二也不顶嘴,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于是悄悄收拾好行李进城打工了。
陆爷老了,种田已心有余而力不足,今年将承包田流转给人家办农场了。种了几十年的土地,他内心着实不舍。那天从村部签完土地流转合同回家后一直闷头抽烟,老伴知道他脾气倔没有理他,戴起老花镜做针线活。
陆爷走进里屋拿起土地流转合同要出门,老伴摘下老花镜问他去哪,陆爷说去找村主任,把土地流转合同还给他,这田不流转了。老伴摇了摇头说:“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我们老两口年纪越来越大,田里的活做不动了,儿子们都在外面工作照顾不到,要我们把土地流转给人家是让我们享福。”
陆爷可不这么认为,他说儿子们进城住了几天楼房忘本了,这土地可是种田人的命根子。我自己的田自己种多好。听了陆爷的话,老伴又好气又好笑,她点着陆爷的脑门说:“儿子跟你说过了,这土地是流转租给人家,人家每年给我们租金。”
陆爷不再说话,反反复复地看着手里的土地流转合同。他想得很多,心里很乱。村里二轮土地承包那年,二儿子不想承包田了,说在外面做生意很忙,这田承包了也是放荒没人种。这下陆爷急了,他拍着桌子对老二说你不种我种。老二被骂急了,把承包土地的小本本甩给了陆爷。从春耕到秋收,陆爷和老伴一身泥水一身汗地在田里忙活。虽然苦了点,但心里是甜的。可现在这承包田流转给别人办家庭农场了,他心里堵得慌,舍不得丢下这耕种了一辈子的土地。
陆爷走出门去,沿着田埂踽踽独行。他走进农业园区一座蔬菜大棚,望着满棚飘香的瓜果自言自语地说,这季节真是反了,怎么春耕时节就有瓜果了。正在摘瓜果的农场主笑着说:“我这是数字智能化大棚,季节可掌控。”不知陆爷听懂了没有,他点了点头没有吭声,默默地走出蔬菜大棚。他心里有一种难言的酸楚,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岁月是一条永不回头的河流,现在田野上再也见不到春牛、听不到牛号子了,但春耕依旧是四季歌中一个闪亮的音符,充满了蓬勃生机和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