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丰
从我记事起,就知道村子的西南侧有一大一小与众不同的两口水塘,不同之处在于塘的口面圆而光滑,没有浮泥,周边不长杂草,不生虫蝇,塘里常年积水,且不满不浅,旱年不干涸,水年不溢出,炎夏水温不升,寒冬水面不冻,因水质清纯、口味甘甜而被谓之“甜水塘”。北侧的村庄因此被称为“甜水垛”(垛者,四面环水也),后来区域调整时,这里被正式命名为甜水村。
多少年来,无数本地人、外乡人以及四面八方怀有好奇心的人都花了工夫在此调研、探讨甜水塘的来历及成因,但连村上的老人都没能说清楚,苦于没有统一版本,听闻的只是一些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有说这是苍天的眷顾,馈赠这里的百姓勤劳朴实,虔城守信;有说这是太阳、月亮联手施舍,为这方美丽富饶的鱼米之乡锦上添花,故也称此二塘为日月甜水塘;还有人说这源于神灵的内讧,据传一对母子屡遭排挤打压,一怒之下,从天而降,左盘右旋间选择了在这方“人间乐土”上坠成了一大一小两口“安乐窝”“避风港”……总之众说纷纭,却无从核查考证。
不过,这两口塘还真的很奇妙:首先两塘的周长及面积恰巧都是二比一,不多不少,最近距离相隔10米,不长不短;四周都很平整清洁,形相似,状相同,上空云雾缭绕,空气飘香;塘外宁静无忧,不见喧嚣纷争,塘里却生龙活虎,鱼贝共生。常见的生物有螺、蚌、虾、鱼、蟹、鳖等,村民们劳作之余,常来塘里小取。最易得手的当数草虾与“甜螺”(生在甜水里的螺),它们都喜欢趴在水边,伸手即可触及,一抓一个稳,很少有失手的,用不着多大工夫,一盘鲜美的下酒菜即可到嘴。钓鱼也很简便,钩一撒,水一响,随着一朵浪花,一条鱼儿就迫不及待地吞下了鱼钩及饵料。垂钓者鱼竿一抖,线一收,一条活蹦乱跳的鲜鱼就甩上了岸,个头还都不小,少则斤把重,大至二三斤,手气好时也有四五斤的,如用网具,捕获会更快更多。神奇的是塘里的鱼虾贝从来没人放养过,但总是源源不绝,数量愈捕愈多,似取之不竭,生生不息。钓友汤洪寿、冯永年两人老喜欢结伴到甜水塘钓鱼,起先他俩并未留意对方鱼篓内的情况,有次他们坐下休息时,无意中发现两人钓得的鱼竟然数量、大小、品种一模一样!后两次亦是如此,他们满脸狐疑,莫名其妙,决意再试一次,哪知结果竟仍然相同,两人僵立了好一阵子,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相视一笑,自嘲这是“塘神”的安排,不偏不倚,公平公正,劝慰世人不必再争强好胜,世代和睦相处。这对钓友的故事,听来匪夷所思,还真令人称奇。
甜水村属于水网地区,沟河不少,但淤塞较重,水系不畅,每遇干旱,河水常被烈日蒸烤致咸,通常不宜食用,村民们煮饭烧茶,都得到甜水塘里挑水、抬水,一百几十户人家,七八百口人,食用量可想而知,塘里的水消耗照理很大,但人们观测到两塘的水势就是不见减少,有人曾在塘边做过记号,标明水位的高低,可连续十多天的查看,比较,一直不见水位变动,两塘的水量似乎被“固定”在坐标正中。塘底会达江通海吗?无人知晓,取水人只是自我欣慰——这塘是福塘,塘底有神,神在助人。
甜水塘还有更神秘之处,值得一提,有次,一群小朋友趁大人下地干活,偷偷地溜到塘边,相互手拉手摸“甜螺”,不料其中一个名叫兰兰的小姑娘既兴奋又紧张,一不留神脚下打滑,竟将另外四人一起带下了水,瞬即惊叫声、哭喊声此起彼落,但周边不见人影,没有大人及时相救,想必凶多吉少。等家长们发现小孩走失,情况不妙时,已过去好大一会儿了,大人们这才如梦初醒,想起了到甜水塘寻找,果不出所料,五个小孩成半圆形躺在水面上,既未下沉,也没受伤,甚至都没呛一口水。要是换在其他沟河,孩子们早已溺亡了。人们先是惊奇,继而后怕,没人能解释这一现象,只是连连拱手作揖,不停念叨:“小孩子命大,‘塘神’在保佑……”
后来农村大搞条田化,方整化,甜水村自然不会例外,甜水塘被无情地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彻底不见了踪影,这实在有点遗憾。
如今我每次回乡,无论时间多紧,事务多忙,都得先去甜水塘遗址看看,转转,想想,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别,而心中却一直在思念:日后还到哪去寻觅如此神奇的乡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