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君豪
作为载录文化的用纸，最先是中国人发明。中国人发明了它，既有利于国内的文化传播，又有利于国际间的文化交流，而造纸技术的外传，更能促成人类文化的前进。在世界文化史上，纸的发明，中国人的功绩应是彪炳千秋的，这已为全球学者所共认。
用于书写，纸比简、帛轻巧方便。而此即许慎所说的丝质纸，是丝绵构成的。丝绵来自蚕丝，蚕丝价昂数少，故其生产受到限制，能买得起它的人也不多。要想增加纸的产量，必须另谋出路，另谋廉价原料以造廉价纸张，这才能便于低层人士购用，丰富人们的文化生活。岁月匆匆而过，人们到底找到了植物纤维来做造纸原料。
植物纤维的造纸发现者，古汉籍道是蔡伦。蔡伦字敬仲，东汉桂阳（郡治今湖南郴州市）人。和帝时为中常侍，他当过管理皇家器物的尚方令，和尚方令辖下的各种工人有过接触。蔡敬仲在前人造纸成就的基础上，吸取经验教训，与熟练的手工业匠人一起研究，多方探索，试用树皮、麻头、破布、鱼网等物做原料，把它浸在水里捣烂，然后通过“打浆”的工序，提出其中的纤维，造出了质地纯净的白纸。新的造纸技术，手续之繁，远远超过竹木简的制作，上述原料先需撕、剥，旋经沤、煮，再加舂、漂，于是工序告成。它的一系列制作过程已带有科学性。《后汉书·蔡伦传》上说：“自古书契多编以竹简，其用缣（jiān肩，双丝织成的细绢）帛者谓之为纸，缣贵而简重，并不便于人。伦乃造意，用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以为纸。元兴元年（105年）奏上之。帝善其能，自是天下莫不从用焉。故天下咸称蔡侯纸。”蔡伦与诸工匠一道造出的纸，“便于人”，博得汉和帝的赞赏，民间的通用。东汉士人普遍欢庆“蔡侯纸”的问世，极爱使用，倘非纸质之高，断不致如是。汉安帝时的书法家崔瑗（77~142年）著成《许子》一书计十卷，他奉送自己的手抄本给他的好友，附上一信，谓其家贫，无钱买帛，只得写在纸上以赠人了。这部《许子》就是用蔡侯纸抄写的。蔡侯纸销路之广，可于此见。
蔡伦造纸的功劳在于他挖掘新原料、运用新方法造出质量高超的纸，它开创千余年中国的手工造纸工艺，“天下莫不从用”“天下咸称蔡侯纸”，这便是人们高度评价他的创造性的科学发明，是人们给予他的热情歌颂，是人们所表示的充分肯定。
造纸之用植物纤维做原料，严格讲来，并非自蔡伦开始。西汉的武帝、宣帝时期就有人造出植物纤维纸了，时间比蔡伦早了一二百年。我国已故的考古学家黄文弼先生于1933年去新疆汉代烽燧亭遗址掘土得一古纸，纸料系“麻质、白色，作方块薄片，四周不完整”，大小是4×10厘米光景，而“质甚粗糙，不匀净，纸面尚存麻筋，盖为初造纸时所作，故不精细也。按此纸出罗布淖尔烽燧亭中，同时出土者有黄龙元年（前49年）之木简，为汉宣帝年号，则此纸亦当为西汉故物也”（《罗布淖尔考古记》168页，转自《文物·关于造纸术的起源》，1973年第9期）。汉宣帝时的麻质、白色、薄片的纤维纸，质地粗劣，不能用于书写，和蔡侯纸是不好相比的。
下及东晋，纸已完全代替了简牍。东晋末，桓玄称帝，令公文书写全部用纸。《初学记》卷二十一说：“古无纸，故用简……今诸用简者皆以黄纸代之。”这大大推动了纸的广泛用途。南北朝人用纸已很寻常。此后，造纸技术越来越高，纸的名目也越来越多，举唐朝为例，李肇云：“纸则有越之剡藤苔笺，蜀之麻面、屑末、滑石、金花、长麻、鱼子、十色笺，扬之六合笺，韶之竹笺，蒲之白薄、重抄，临川之滑薄。”（《唐国史补》）唐女诗人薛涛取芙蓉花制小彩笺，颜色深红，惹人喜爱，群呼“薛涛笺”多用以写录诗句。明朝的纸类中，宣纸与毛边纸最负盛名，传世也最长。
纸除了书写、包物外，古人还用它于军事、服饰和日常器物。唐朝的河中节度使徐商，其防身铠甲即以厚纸做成，硬实可挡箭。唐宋人还拿纸做帽子、被子、帐子、扇子、衣饰、砚台、酒杯、钱币、棺材等，它的用场真是多不胜数了。
中国的纸和造纸术在古代一向处于独一无二的领先地位。它一面在国内生产，一面又传向国外，自东西方扩展及于环宇，为推展世界文明奏出了一曲响亮凯歌。
中国的造纸术传进越南，使它在公元三世纪就造出了海苔质的侧理纸。近邻朝鲜和中国仅一鸭绿江之隔，故传向朝鲜极早。隋末，复经朝鲜传往日本。朝、日两国工匠在中国造纸术的启示下，仿照中国纸张，用本国树皮、麻料另造了一些高质量的纸，如朝鲜的洁白柔韧的高丽纸输入唐土，供唐人书画之用，大受唐人欢迎。《纸墨笔砚笺》评它为纸中“奇品”。笺曰：“高丽纸色白如绫，坚韧如帛，用以书写，发墨可爱。此中国所无，亦奇品也。”朝鲜的“蛮纸”也是一种高质量的纸，王室常以此纸向中国皇帝进贡。唐朝又有用楮树皮造的纸，名广都纸。造于初唐，其后输日，至今日本的东京大学犹有收藏。
中国的造纸术往西由“丝绸之路”传达中亚、西亚直至欧洲。欧洲的第一座造纸厂是于1150年（宋高宗绍兴二十年）在西班牙的萨地瓦设置的，其技术仍归该地的阿拉伯人掌握。欧洲基督教国度的头家造纸作坊系于1189年在法国出现的。后意大利于1276年、德意志于1391年、英吉利于1494年、俄罗斯于1564年、美国于1690年陆续开办了造纸工厂。
纸的发明促使了人类文明程度的巩固与提高，中国的造纸术外传东西方，又促使东西方人的文化步步趋前。中国纸的发明是对世界文化的巨大贡献，是世界文化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件事。可惜国人墨守手工业生产的成规，造纸的技术始终未达到机器生产的水平。清末帝国主义不断入侵，洋纸、机器纸大量涌入。只有宣纸，其性能为洋纸所无法替换，仍能保存于世，发挥其书汉字、绘国画等的特殊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