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张永祎
看着这些马头墙,无不为那种“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艺术创造力而惊叹:顶端鸟鱼虫兽的活灵活现,斗拱粉壁中的祥云绕凤,雀替木雕的巧夺天工,瓦楞里槽的美轮美奂等,都给人以极强的历史穿透力和审美冲击力。
进入徽州大地,置身在青山绿水之间,最先映入眼帘的,大概就是那千姿百态、错落有致的马头墙了。马头墙,又名跌落山墙,是指高出两边山墙墙面的墙垣,也就是山墙顶上的部分,因其翘檐形状酷似昂首的马头而得此名。马头墙墙面以白灰粉刷,墙头覆以青瓦两坡墙檐,色调的明暗律动,清雅的书卷气质,蕴含着有史以来的生命质感以及与这片美丽沃土血脉相通的永久魅力。
明代戏剧家汤显祖有诗云,“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在他的眼中,徽州钟灵毓秀,是富贵华丽之乡。确实如此,自从宋朝政治和经济中心南移之后,特别是到了明清之际,随着徽商群体的迅速崛起,徽州当之无愧地成了举足轻重的商业和文化重镇。徽商崇尚官、贾、儒三位一体,兼而有之,有的甚至成为朝中重臣,因此我们可以看到许多“马头”被设计成“金印式”或“朝笏式”,隐隐之中寄寓着对“读书做官”理想期盼和现实追求。马头墙墙肩的做法也多种多样,其退阶尺寸会随着山墙高矮以及出檐大小而灵活变动,但最终确定的准则还是尊卑有序的重儒精髓,拾级而上的马头墙就是等级森严的直观体现。马头墙有一阶、二阶、三阶、四阶之分,也可称为一叠式、两叠式、三叠式、四叠式。通常都是三阶或四阶,阶数越多,也就意味着这个家庭地位更为高贵或富豪吨位更加厚重。最多的可至五叠,俗称“五岳朝天”。看着这些马头墙,无不为那种“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艺术创造力而惊叹:顶端鸟鱼虫兽的活灵活现,斗拱粉壁中的祥云绕凤,雀替木雕的巧夺天工,瓦楞里槽的美轮美奂等,都给人以极强的历史穿透力和审美冲击力。作为徽州民间巨匠精雕细琢十年一剑的重要成果,马头墙也因此成为徽派建筑纤毫毕现的点睛之笔。
为什么徽州人非要把防火墙搞成这个马头形,而不是牛头形或羊头形呢?那是因为马确实是一种十分富有灵气的动物,它在冷兵器时代和人们的现实生活中都做出过不朽的贡献。从“一马当先、马到成功、汗马功劳、马不停蹄”等成语中,就毫不掩饰地表达出人们对马的崇拜与喜爱。至于马头墙最终沉淀在不同徽州人心目中的具体意象究竟是什么,这可不能一概而论……
在博大精深徽州文化的熏陶下,马头墙确实被赋予了不一而足的想象空间,承载着徽州人对生命追求的不断思索。游弋其中,我们常常会被马头墙蕴含的人生哲理所吸引,被“功夫在诗外”的许多弦外之音所感动。如此一尊尊马头墙居然能够将原本静止呆板的整体建筑彻底带活起来了,姿态惟妙惟肖,神态活灵活现,情态栩栩如生,状态生气灌注,有生命,有灵气,有精神,始终呈现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动态美感。偶遇春色田野,那天风和日丽,远远地就看到,在遥远的天际下掩映着密密麻麻的马头墙,它们一字排开,绵延不绝,突然之间,万马奔腾,惊心动魄,争先恐后,一泻千里,势不可挡,这一刻稍纵即逝的绝世之美,是心动之美,也是现实之美!
当我们走到近处时,明朗素雅马头墙似乎又印证着徽州文化守道、尽孝与合“理”的心理痕迹。当年徽商们腰缠万贯建造起富丽堂皇的豪宅时,也就意味着高墙环绕、重门紧闭是许多商妇的日常主题。她们希望夫君离家不忘故里,富贵不忘糟糠,天天盼着夫君早日归来,也天天祈求夫君平安宏达,这时的马头墙便成了她们望远盼夫的物化象征。我们想象着那一个个马头墙,就像一个个思妇站在高处抬首远眺的身影,整日承受着“目断天涯路”的焦灼和“为盼归鸿舒泪眼”的痛楚。同样,对于漂泊在异乡的徽商们来说,这些马头墙也是他们在他乡见故乡的精神寄托,哪怕是在“近乡情更怯”的回家路上,远远地最先见到的也是自家的那一抹深情的马头墙,即便是在短暂停留之后又要离开家乡的时候,马头墙依然是他们一步三回头的张望和恋恋不舍的乡愁。即便是送别路口尘土四溅,思归之情,已在风中扬起,但他们仍然义无反顾,一骑绝尘。
马头墙,这个风物长存的时光丰碑,源远流长的惊艳风景,看不完的岁月痕迹,说不尽的悠悠情思,让我们走进了徽州的历史,咀嚼着徽州的文化,更让我们看到了徽州人那种与生俱来、与时俱进、永远都在路上奔腾不息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