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辰阳

我的母亲和姨妈姐弟五个，姨妈排行最小，但她却是最长寿的一个。最早去世的是我母亲，只活了58岁。母亲去世后，逢年过节，我们兄妹想念母亲了，就买些礼物去离我家很远的地方看姨妈。

每次去看姨妈，我都会说到小时候穿过的绣花鞋。姨妈针线巧。我出生的时候，姨妈精心为我做了双软底绣花鞋，鞋面是大红的，鞋头上绣有老虎，虎眼圆睁，栩栩如生。姨妈说，当年为你做这双鞋子，就希望你小时候生龙活虎，身体像小老虎一样结实，人像小老虎一样威风。现在，我早已年逾古稀，这大半辈子下来，光皮鞋就不知穿过多少双，但都没有什么印象了，唯有姨妈为我做的这双绣花鞋印象深刻。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家房子搬迁，姨妈让姨父和姨弟前来帮工，姨父几乎一个人帮我家把家搬到几公里外。那时建的是土坯墙，最怕下雨淋坏了墙头、土坯墙倒塌，故下雨前要立即用小草捆苫好墙头。姨弟和姨父一样手脚快。下雨天，姨弟身子一缩，一蹿就上墙头了。我这个姨哥比他岁数大、个子高，可要我爬高苫墙头偏偏不如姨弟。我父母在世时，经常感念姨妈姨父和我的姨弟。

姨妈热心让姨父和姨弟帮我家建房，自家建房就更费劲了。姨妈的二儿子是个帅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虽已改革开放，但她家仍不富裕。这个帅哥相了多少次亲，都因为家里没有房子告吹，尽管学了理发、修家电等手艺，仍无济于事。姨妈下决心为小儿子娶媳妇，靠养母猪卖猪崽赚钱，求亲托友，东挪西借，终于买齐砖瓦、水泥桁条等建材，为小儿子建起了三间瓦房。很快，姨弟娶上了媳妇。现在，这位姨弟一家早在苏南大城市买了两套商品房。

姨妈过去有营养不良的“黄病”，现在居然活过了90岁，奥妙在哪里，过去我一直在思考却没有答案。几年前我去看她，见她腰间别个小收录机，正随着节拍跳舞。这次春节为她老人家祝寿，又看见她的女儿、孙女、曾孙女也在一起载歌载舞，唱着《祝你生日快乐》，儿孙们陪姨妈吹蜡烛、吃蛋糕，墙上还有一把姨父在世时自己制作的二胡。当年，姨父姨妈，一个拉一个唱，唱得最多的是《小放牛》《拔根芦柴花》，还有风行于苏北里下河一带的淮剧“自由调”“拉调”“下河调”。姨妈还参加了镇里的剧团，经常到邻村演出。目睹此景，抚今追昔，我一下子找到了答案:“乐观，不愁明天，姨妈的心中充满阳光，永不向困难低头！”

转身我又向姨妈求教，姨妈慢条斯理地说，愁也一天，笑也一天。人活在世上，哪有吃五谷不生灾。最困难的时候，我相信生活会一天天好起来，现在改革开放几十年下来了，家家的日子都是唱着过。姨妈反问：“你说我寿能不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