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 萍

雨下个不停，在三楼，看香樟树梢与阳台齐平，花已经谢尽，雨打得叶子愈发绿而亮，风吹过来，掠过人的发和裙，雨的味道与青涩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坐在阳台上看半日的雨，手伸出去，就可以摸到香樟树顶的叶，真是惬意。

外面潮湿闷热，窗帘没有揭起，整个卧室里阴郁郁的，静静听着细密的雨声，竹凉席沁凉如玉，枕边几朵腴白的栀子幽幽地散发着香，平时的日子也许会觉得栀子的香气过于浓烈，不如白兰花那般优雅，但在这样闷热难耐的梅雨季里，只有这样的花香才能抵御各种被雨压制的复杂气味。

广玉兰在梅雨里开得更盛了，它们端坐着，拢着一花苞的雨，风吹起来，花朵微侧，那些雨水就滑了下去。可是再美的花也有谢的时候，最怕看到广玉兰花落，因为它的花瓣较大，每一瓣都明媚得让人触目惊心，皎洁的花瓣，像一柄小勺，上面却沁满了黑色的小斑点，一日萎过一日，慢慢就被碾落进泥土里了。

外面下着雨，“唰”一下将西瓜一剖为二，清凉的瓜气扑上人的眉睫，丰沛的甜的味道，每一口，清鲜洁净，让人忘记外面湿漉漉的雨和泥泞的路。梅雨日，我喜欢吃各种瓜，丝瓜、冬瓜、水瓜、香瓜……清香通透，水一般，洗去了那些在梅雨日里奔波的疲惫。

新采的箬叶被雨洗得又清又亮，清水里泡了一夜的糯米颗颗饱满圆润，鸭蛋黄油润润的，红枣去了核，带着红衣的花生洗净……从清水里取出箬叶，左右各三张，头尾交叠，卷成三角形，填入馅料，包成一个个精巧的粽子。大火煮开，满屋子粽叶的香气，飘出去，与屋外悬着的菖蒲与艾的香气纠缠在一起，湿润的暖。

梅雨时的雨，有时候连绵不断地下了又下。细密时，无声无息，迷漫一色，整个世界都笼在雨雾里。雨又大了起来，满耳的风声雨声，凌霄花被雨打落，一朵一朵萎在花藤下，像是褪了色的暗金小喇叭。合欢的淡粉色愈发渺远，金丝桃的花却依然热烈，黄灿灿的，像是阴晦天气里一簇跳跃的火光。黄昏的时候，雨住了，开了窗，风涌进来，那些被雨滋润的草木清香也一起卷了进来，满室清幽，让人欢喜。

梅雨给人以尘世的烦扰，但也带来许多诗意的想象，雨的、风的、花的、食物的味道缠绕，就是你日日嗅着的梅雨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