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麋鹿
2025年03月16日

叶轮续写范公堤

○崔楠昊

元宵节一过,我驾车去东台条子泥景区,领略世界自然遗产地的风采。清晨,湿润的晨雾正从大地升腾,这座年轻又古老的城市刚刚苏醒。我开车从家里出发,从西环路上高架,转青年路,不一会儿就驶上范公路高架。

盐城人都知道范公路的来历。1000年前,历史的划痕在这里留下重重的一笔。公元1021年,刚过而立之年的范仲淹调任泰州西溪盐仓监。彼时,西溪盐场“潮患岁发,田庐漂没”,他写给“宰相”吕夷简的信笺上,洇着盐民泪水的咸涩。1025年,宋仁宗任命范仲淹为兴化县令,全面负责捍海大堤的建造。史册里记载的“撒糠筑堤”之法,被乡野传说镀上一层浪漫色彩:其女策马踏浪,教他将稻糠撒入潮汐,退潮后的糠线蜿蜒如龙,终成堤坝的脊梁。三载寒暑,四万军民的血汗与两百余条性命,终让三百里长堤横亘沧海。

时任泰州通判的滕子京也战斗在一线,他临危不乱,指挥果断,令范仲淹印象深刻,二人成人生知己。多年以后,滕子京邀请老友为岳阳楼题记,留下了千古名篇《岳阳楼记》。直到滕子京病逝,范仲淹在墓志铭中仍不忘当年两人并肩作战的场景:“遇大风至,即夕潮上,兵民惊逸,吏皆苍惶,不能止,君独神色不变,缓谈其利害,众意乃定。”每当读到这一段史料,我常常想,也许在多少个风雨交加、海潮汹涌的筑堤之夜,处“江湖之远”的范、滕二人一定促膝长谈黎民之苦、庙堂治策,范公“先忧后乐”的千古家国情怀正是在这里萌发。

今天,古堤遗址早已隐入田畴。行驶在范公路高架上,顿生沧海桑田之感,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曾被潮水反复啃噬,又被人类的意志一寸寸夺回。

驶上临海公路,视线陡然开阔。绵延的滩涂深处,一架架白色风力发电机擎天而立,成片的风机如执戟卫士,叶轮切割云影,将海风酿成电流,叶片转动一圈便点亮万家灯火。

这样的场景让我想起华北电力大学牵头研发的海上风电场智能运行控制系统,其在风速实时预报、尾流快速计算、系统建模与仿真、优化控制算法等关键技术领域均已取得突破。或许某天,这些最新成果会赋能眼前的风电场,让盐城“海上三峡”激荡起澎湃乐章。

如果范公堤是用物理屏障对抗自然伟力,风机则以谦卑姿态采集风的馈赠。这块土地上的人们经历了从征服潮汐到利用风能的千年历程。

在海滨渔村巴斗村游玩,一位从盐城来的游客说:“不仅向海要电,还要靠海吃海,发展旅游产业。”眼前的巴斗村正是依海而兴的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秀丽风光和独特的渔家风情,让人流连忘返。

抵达条子泥时,潮水正退向天际线,“720高地”就在眼前!望远镜中掠过一抹灵动的剪影:勺嘴鹬!这被誉为盐城“吉祥三宝”之一的濒危鸟类,正用它汤匙状的喙在滩涂上叩击觅食。远处,反嘴鹬、黑脸琵鹭在霞光中列阵翩跹。

上网查询得知,二十年前这里还遍布渔网与养殖塘。而今,退渔还湿的盐沼成了东亚—澳大利西亚候鸟迁飞路线的“服务区”,那些迂回的水道,既缓和水流又滋养微生物,全球过半的勺嘴鹬在此停歇。

我突然想起范公堤上的“救命墩”——古人用土堆为赶海人筑起避潮孤岛,而今我们用生态修复为候鸟保留栖息驿站。从“救命”到“共生”,人们一直在寻找与海共处的密码。

归程时暮色四合,车灯照亮临海公路的路牌,后视镜中风机渐渐远去。此时范仲淹的稻糠线、风电机组的叶尖轨迹、候鸟迁飞的弧线,在我脑海中叠印在一起,诉说着人与自然关系的嬗变。

作为华电电气专业在读学子,我了解风电场的并网稳定性,也曾在文献中追溯范公堤的土木工程原理。历史课本里的“捍海斗争”与专业课上的“新能源战略”,原来早在家乡的土地上血脉相连。6年前赴京求学那天,父亲在机场对我讲过范公堤的故事。如今想来,新能源的风机何尝不是另一种“海堤”?它们不阻断风的呼吸,而是将狂野的动能化作温顺的电流,流向千家万户。这座拔节生长的城市正在范公堤永不熄灭的人文炬火映照下,把海风酿成驱动未来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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