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法金

母亲去世后，父亲就独自生活在老屋里。我们兄弟仨曾商量将父亲接到城里，在三家轮流住。但在征求父亲意见时，父亲说，哪也不去，只想住在老屋里。我们也理解父亲的心情，老屋里装满了他的回忆，在父亲心中，老屋就是根，是他灵魂的归宿。

让我们放心的是，父亲虽然八十出头，但身体还算硬朗，一日三餐还能自我安排。我们兄弟仨相约，只要一有空就回老家陪老父亲聊聊天、吃吃饭。每天我们还从视频里，及时了解父亲的生活状况。每每看到视频里父亲忙碌的样子，我心里总是很宽慰。

父亲一生务农，熟悉农村四季变化，习惯农村的生活习俗。我堂兄说：“二爹一生习惯在田野里奔走，咋能受得了整天困在城里百十来平方米的套间里呢！那还不憋屈死了。住在老家自由自在，多好啊！”现在看来，没让父亲进城生活，无论对他还是对我们来说，都是明智之举。

母亲去世后，有一段时间，我从视频里发现，每次午餐或晚餐时，平时一向不喝酒的父亲，都会偷偷地喝上一杯酒。回家后，我问他：“您喝酒了？”父亲先一愣，然后笑着说：“晚上睡不着觉，喝一杯好睡觉哦！”听父亲说这话时，我眼睛湿润了。是啊！谁能理解父亲内心的孤独呢！

几十年来，父亲母亲相濡以沫，如影随形。现在母亲走了，父亲乍一个人生活，一时怎能适应呢！即使儿孙满堂，再好的陪伴也不如一起生活几十年的老伴。

承包地流转后，父亲将老屋周边的边角地收拾得清清爽爽。他在屋前靠近场边的地块里，种上番茄、辣椒。还将老屋东边和后面的杂物清理了，开垦出两块席子大的地块，屋东地块种上黄瓜和长豆角，屋后地块种上花生。还养了五六十只鸡和一条土狗。每天他就围着三块地、鸡和狗转，或忙着浇水，或喂鸡喂狗，乐在其中。

看着父亲走路蹒跚的样子，我曾多次劝他不要再养鸡了，养鸡太麻烦，要喂水喂食，还要不时清扫鸡舍，进出鸡舍实在不方便。父亲说：“在家里也闲着，弄弄田地，养养鸡和狗，权当锻炼身体了，打打岔。”

老家的居民点上，一排十几户人家，只有七八位七八十岁的老人在家里住，且腿脚不便，不能像我们小时候那样相互串门走动。我在乡村的道路上行走半天，也没遇到一个人，也很少看到有行人。老家的乡村十分安静，偶尔听到一两声鸡鸣犬吠。父亲好像挺享受这份宁静，专注于他的地、鸡和狗之间。

回家时，父亲偶尔会谈起村里哪位老人又去世了。唉！每次谈起这个话题时，我多少有些伤感。

和父亲闲聊时，父亲总是问：“唉！现在老家没有年轻人了，等我们这帮‘老骨桩’走了，老家还存在吗？”我一时无语。

最让父亲为难的，就是痛风发作，腿肿脚疼不能走路了。父亲十几年前就患上痛风，一旦饮食没有控制好，尿酸一高，痛风就会发作，且痛苦难忍。有时，他会打电话让三轮车夫送他去村诊所挂水。实在难忍时，父亲就打电话给在县城居住的大哥或二哥，让他们回家，带他去镇卫生院治疗。

每次从老家回来时，父亲还是像母亲在世时那样，为我们准备好鸡蛋或他种的蔬菜。每次，他都说，鸡蛋和蔬菜自己吃不了。其实，我知道，他总是会有意识地为我们准备着。如果我们兄弟仨一起回去，他会每样准备三份。即使是我们中的一个人回去，他也会为另外两家留着。父亲不想让我们觉得他偏袒谁，在他心里，三个儿子一样重。看着父亲高兴地忙这忙那，我们总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劳动成果，让父亲觉得他对儿子来说，也是很有用的。

父亲独自生活在老家，从来不抱怨不动怒，总是积极乐观地看待一切，平时想吃啥就买啥，合理安排自己的生活。每次回老家，他总是一大早就到小街上买好菜，准备好一切，帮着择菜或者烧火。他说，不想太麻烦我们，只想我们兄弟仨经常回老家看看。有一次，他很伤感地对我说道：“等我走了，你们兄弟仨还能这样常聚吗？”我一时语塞。这也许就是家有老人的重大意义吧！

每当我想起在老家独自生活的父亲，心中难免涌起一丝愧疚与牵挂。我希望，父亲就这样一直快乐地忙碌着，幸福地生活在乡村的老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