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端华

儿时的记忆中，夜行是件让人害怕的事。一般情况下，小孩子是不会一个人夜行的，除非有大人陪着。正因为如此，独自夜行的记忆才格外深刻。

记得有一次，我从三叔家吃完晚饭回家，路程大约只有一里路，但中间要翻过一个河坎。三叔本打算送我，但我那时已有八九岁，总觉得自己能行，硬犟着要一个人走。那晚的夜特别黑，走出三叔家，拐过一个路口，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整个人像掉进了一个大窟窿。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只能摸着黑，一步一步探着往前走。翻越河坎的时候，突然听到河中间扑通一声，吓得我浑身连打几个冷战，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等走过一片麦地，远远看见了家里的灯光，这才慢慢平静下来。离家门口大约还有两百米，我就忍不住大声喊了两声“妈妈”，母亲应声从屋里跑出来迎我，嘴里一个劲责怪我不该一个人走。当母亲的手牵到我手的那一刻，温暖和踏实迅即充溢全身。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的文化生活比较匮乏，每月一次的晚间广场电影是老百姓唯一的期待，更是小孩子们翘首以盼的。有一次，我骑着父亲的自行车到离家五里来路的邻村去看电影。电影结束已是夜里十点多，我一个人骑行在回家的乡间小路上。那晚的夜幕虽然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也是黑蒙蒙的一片，空寂的农田里则笼罩着一种近乎肃穆的气息，不由得让我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正当我加速往前赶的时候，自行车的链条恰恰出现了故障。真是怕啥来啥！我不得不下车，凭着手感，摸索着把链条按到齿轮上。为了给自己壮胆，我大声哼起了《酒神曲》：喝了咱的酒，一人敢走青杀口……到家的时候，上衣已经被汗水浸透，头上冒着热气。那是卖力骑行的热汗，还是夜行恐惧的冷汗，真的不得而知。

如今，生活在城市里，夜晚到处灯火闪烁，早就没有了独自夜行的体验。即便回到农村，交通的主干道上也都安装了路灯，只有一些乡间小路似乎还保留着一份静默。上次回老家，我特意挑了一个晚上，独自沿着河边的小道漫步，满心期待着能够找回小时候夜行的感觉。可毕竟环境和心境已大不同，夜行时那种“想躲又躲不开”的纠结和两难只能在记忆中回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