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名渊
看到新闻里说,黄沙港闸拆建工程正式开工建设了,我的思绪如同那绵长的黄沙港河水,在波澜不惊地流淌到入海口时,瞬时奔涌而起,激起万千波浪,脑海深处,已经埋藏了多年的往事,翻腾不息。
黄沙港,名为港,实际上是一条河,位于盐城市境内,西起黄土沟,经上冈镇、黄沙港闸入海,最早于1933年开挖,是里下河地区重要的入海河流和主要泄洪通道。黄沙港闸是黄沙港入海的控制性工程,距入海约12公里,设有16个闸孔,闸身长80多米,是里下河地区坚固的防洪挡潮屏障,承泄里下河地区兴化、宝应、高邮、盐都、建湖等区域来水的自排入海。作为淮河流域防洪规划中明确的里下河地区水利治理的基础设施,黄沙港闸需要实施下移工程。
我的童年、少年时光,和黄沙港闸密切相连。黄沙港闸有着我们童年的烟火。在闸的下游不远处,建有几处渔船靠港的码头,归港的渔民会把渔获摆放在闸的南北两头叫卖,久而久之,便自发形成了集市,我们亲切地称之为闸口,要买什么东西到闸口去!在闸口,有掼炮、连环画、幻灯片。更多的,闸口那边有爸爸爱吃的猪头肉,有妈妈念叨的“的确良”,有弟弟馋着的麦芽糖,有妹妹眼巴巴望着的鸡蛋糕。童年的我们,用积攒下来的牙膏皮、鸡鸭毛兑换的一毛钱两毛钱,成群结队欢天喜地而去。在闸口的集市里,我们仔仔细细地寻找着,一分一分地计算着。夏日里的冰棍,至今还清凉着我;冬日里的馄饨汤,至今还温暖着我;弟弟快乐的奔跑,至今还兴奋地挥舞着;妹妹高兴的脸庞,至今还清晰地闪现着。
黄沙港闸连着我求学的痕迹。我的第一本新华字典,是攒了五角八分钱在闸口的新华书店买的。这本厚厚的字典,打开了我认字的海洋,让我见识到了书本之外的汉语里还藏着这么多的宝贝,使我能够更好地去认识和探索。我的第一次外出读书,是从闸口的长途汽车站走出去的。裹挟着滚滚尘土而来的长途汽车,在闸口短暂地停歇一下后,又气喘吁吁地奔向县城,路上漫天而起的沙土,扑打在我的头发里、眼睛里,我即将走出这个海边渔业小镇,去探寻未知的世界了。谁知这一探寻,家乡成了故乡。
我在黄沙港闸上见识了什么是巨浪排空。那是台风来临的前奏,闸门早已关上,随着台风奔涌而来的海水,在闸门前被挡下,在大风的助势下,一阵又一阵地向闸门咆哮着冲击着,拍打撞击的声响,如巨雷霹雳,如战鼓轰鸣,激起的浪花,如雄鹰掠云直挂苍穹,如万马奔腾转瞬即逝。我紧抓着闸的栏杆,顶着那狂风,盯着那怒涛,感受着大自然无穷的力量,感受着人类为保家园安澜而迸发的智慧,此时的黄沙港闸,长虹卧波如一天堑,让渔乡的人们,一切平安。
我在黄沙港闸上有着一段奇遇。那是我上中专二年级的暑假,一个星期五的傍晚,刚从县城回来的父亲,让我去闸口买点东西。我骑上自行车刚刚到闸口时,迎面看见我中专同班邵同学,也骑着自行车迎面而来,大吃一惊之后,我细细一问,他就是来找我的。这位邵同学,家住青墩镇。他当天顶着个大风,在事先没有通信的情况下,一点冤枉路也没走,只凭我们俩在宿舍里聊天时所说的家庭住址,一路骑行,在恰恰需要问路的地方,两人相遇,让人啧啧称奇!好友相遇,自是万分欢喜。在留宿我家的夜里,我发觉他站在屋外望着月光下的黄沙港、黄沙港闸,原以为他是欣赏夜景来着,他却说,屁股疼,睡不着。不禁让人莞尔!想想这么长的路途,顶着个大风,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而言,确实不容易。
黄沙港闸建成于1972年,我同年出生,经过半个多世纪的运行,黄沙港闸开闸17000多次,排除涝水750多亿方。五十多年流水的冲刷,终究抵不住光阴的磨损,各种安全隐患严重,已不能承载当年的荣光和使命,加之河道淤积,影响排泄功能,需在现有闸口下游处建新闸,旧闸拆除,新闸再启,黄沙港闸异地新生!与闸同年的我,人到中年,时光的流逝,留下额头沟壑几重,风霜几许,虽不能重建,却可以一如当年走出小镇的青年,永葆活力,一任风雨,本色永驻,一路走来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