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雪

柳树在家乡曾随处可见，凡是有水的地方都能看到柳树繁茂的身影。

记忆里，柳树是报春的使者，暖风一吹，它就第一个抽条吐翠，为灰蒙蒙的大地增添一抹鹅黄浅绿。很快，柳树下就成了我们孩子呼朋引伴、嬉戏玩耍的地方。

柳条细软，最简单的玩法就是编花环，男孩子把花环编得特别密，戴在头上模仿八路军打游击战，女孩子则喜欢在头上插满油菜花、桃花。印象最深的还是做柳笛，选择一段不粗不细、光滑无疤的柳枝，左拧拧右拧拧，感到树皮松动了，再将柳骨小心抽出来，刮去一端的外皮，露出薄薄的一层内皮，柳笛就做好啦。我与小伙伴们常在一起比谁的柳笛最好看、笛声最好听。为了做出最好的柳笛，有的孩子甚至爬上树去挑选最合适的枝条。更可笑的是，到了第二天会发觉因为吹柳笛用力过度，腮帮子变得酸疼无比，严重时连话都说不利索。尽管这样，我们还是乐此不疲，每天照样玩得尽兴。

柳树不光能玩，还能解馋。趁着柳树飞絮前，捏紧枝条上端，迅速往下一捋，就是一捧新鲜的柳梭。再经母亲的巧手，饭桌上就多了一道翠绿可口的凉拌菜，全家人围在一起吃得可开心了。天气再暖一些，整个村庄就会飘起漫天柳絮，像下雪一样，很是好看。母亲跟我讲，穷苦人家没有棉花被，就把柳絮攒起来做被子，可是柳絮做的被子轻飘飘的，到了冬天四处漏风，一点都不暖和。到天寒地冻的时候，我还不忘这个故事，夜里傻乎乎地问母亲那个用柳絮做被子的人家怎么过冬，逗得母亲把我搂在怀里哈哈大笑。

冬天，等叶子落光，柳条也更加有韧性了。过去，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用柳条编的家什，比如簸箕、箩筐这些。为了补贴家用，爷爷一整个冬天都在小屋里做柳编，然后拿到集市上去卖，爷爷手艺精巧，做出的物件很受邻里欢迎。爷爷每次从集市回来，都会给我们小孩捎上一包糖果。现在老房子里还留着这些老物件，虽然用不上但也舍不得扔，因为每次看到，总能想起以前的艰难生活和那艰难生活里一家人的酸甜苦辣。

后来到县城读书，发现学校里也种着柳树，每当遇到困难或者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到树下坐着，看着柳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它仿佛在告诉我，要像柳树一样随遇而安、勇敢坚韧。

长大后，读到很多关于柳树的诗词。如“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是一幅春意盎然之景；“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是摩诘居士的幽静田园；“荫浓烟柳藏莺语，香散风花逐马蹄”，是古西湖的苏堤春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是恋人间朦胧的爱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又是《诗经》里的黯然神伤。于是，柳树在我心里又添了一丝浪漫与柔情。“柳”字与“留”字读音相同，古人常以折柳告别亲朋好友，以表惜别之意。2022年，在北京冬奥会闭幕式上，“折柳寄情”浪漫上演，柳条浮动中，不知道多少人跟着泪目了，我想这大概也是中国人与柳树之间独特的情感吧。

如今，柳笛声渐渐远去，但柳树那朴实无华、坚韧不拔、无私奉献、重情重义的优秀品质一直伴随着我、启迪着我，让我的内心更加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