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 舟
童年的年是从农历腊月十八扫尘开始的,伴随着扫尘的是大人们关于发财与富有的梦想:“要得发,扫十八;要得有,扫十九。”腊月十八、腊月十九,村里家家户户不约而同地进行大扫除,一番操作过后,那些明处的、暗处的新尘旧垢便没有了藏身之处。
母亲总会赶在腊月十八之前买来新扫把,然后找来一根竹竿绑在扫把上放到门后备用。待到腊月十八,母亲会早早地起床做好早饭,招呼全家人吃过收拾好,将屋内能够搬出来的家什都搬到屋外,搬不出来的用旧报纸或旧床单罩在上面,然后系上围裙,戴上头巾和口罩,拿起门后的长柄新扫把,仰起头仔细清除屋顶与高处的灰尘。待屋顶与高处清扫干净,母亲小心翼翼地移开落满灰尘的报纸与床单,开始用抹布擦拭窗户、桌面、灶台、碗橱等,最后扫干净地面,将屋外清洗干净的家什搬进屋内归位。待一切收拾完毕,两间不大的茅草屋就变得干净整洁明亮起来。
吃,是过年的重头戏,包子是戏中的主角。母亲会和左邻右舍联合起来蒸包子。备馅、和面、发面、做剂、擀皮……大家分工明确,忙得不亦乐乎,忙到通宵达旦。蒸包子在大人们那里是一件极具仪式感的事,这样的仪式小孩子是不可以参与的。大人们在蒸包子时偶尔会谈论一些事情,都是积极、健康、向上的事,消极的、低俗的话从来不会在这时候说。包子蒸熟了叫“显状”,包子个头做大了叫“大发”,包子个头有大有小叫“大大小小好过年”。
“宝宝快来,包子‘显状’了。”当一笼包子蒸熟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召唤着在一边玩耍的我们。刚蒸好的包子特别好吃,我们扑向热气腾腾的包子,沉浸在面香和馅香完美结合的世界,陶醉在味蕾的肆意享受中,贪婪地吃了一个又一个,直到吃得走不动路。
有的人家还会做豆腐。记忆中我家也做过一次,因工序繁琐,吃得又不多,后来就不做了,只是到街上做得好的人家买一些回来。豆腐的“腐”与“富”谐音,因此,豆腐也一直是过年必备的项目。过年的“吃”戏中还有一位主角是鱼,象征着鱼跃龙门,年年有余。
穿新衣服,是童年的我们巴望着过年的另一个重要原因,然而,对于人口多、劳力少的家庭来说,每个孩子都能穿上新衣服只是一种奢望。那时候流行这样一句话“大穿新,二穿旧,三穿破纳头。”我排行第二,所以总是穿姐姐穿旧了的衣服,等到我穿不上时再传给妹妹,轮到妹妹时,衣服大多已经被穿破了,母亲就用补丁细心地将破处缝补好。有一年过年,家里照例只给姐姐和弟弟做了一套新衣服,我穿姐姐上一年穿过的半旧衣服,而五岁的妹妹拿着一件姐姐和我穿过的膝盖处破了两个大洞的花裤子,嘴噘得老高。母亲翻箱倒柜,找出了姐姐做褂子时剪下的两块边角料,缝补在花裤子的两条裤腿上。因为是新补丁,母亲又补得极端正,所以看上去很惹眼。大年初一早上,妹妹穿着新补丁裤子,蹦蹦跳跳地和小伙伴们一起给村里的长辈们拜年。一路上,她不时迈着“高抬腿”向别人炫耀那两块好看的花补丁,惹得小伙伴们好生羡慕。
往事愈走愈远,年味越来越淡。今天的孩子不再像我们小时候那样眼巴巴地盼望着过年,因为他们天天都在过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