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棠松

母亲没读过书，扁担长一字也不认识，标准相夫教子的家庭妇女。

父亲为人直，性子急，遇到事情缺乏冷静，吵起架来嗓门又大，母亲跟他生活那么多年，平时也没少受他的气。母亲瞧他在外面跑工作，是要面子的人，私下里受再大的委屈，也从不出去多言，她深深懂得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尤其是到了晚年，老夫老妻相守时，父亲先于母亲生病，住院，手术，母亲承担了照看服侍他的重任，尤其是在她自己病情渐重，体力不支的情况下还要拖着病体服侍他，内心还是受了很多委屈的。

中年的母亲常年闷在家里，郁郁寡欢，内心颇受煎熬，可到了晚年母亲却越发豁达大度。尤其是在体内癌细胞扩散，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时，她越发表现得沉稳淡定。我问她还有何心愿未了，她沉思片刻说，忙忙碌碌一辈子，到老想走一回娘家。我二话不说，就开车送她去射阳海河二舅家，那是她还唯一健在的亲哥哥嫂子，临走前我关照她，家里面什么事都放下，什么都不用想不用管，安心在这里休息，什么时候想回去了给我打电话。那一次她在那里待了半个多月，到我开车去接她的时候，她特地安排我去买两条烟送给二舅妈，还满怀歉意地跟她说：“你是嫂，我是妹，在这里让你服侍我十多天，心里过意不去啊。”之后我送她去施庄田舍她大侄女秀兰家，在秀兰家吃过茶，她用筷子敲着自己吃的碗说：“这是我吃过的碗，不要跟家里其他碗混起来，我在这里几天就吃这个碗。”秀兰是对我们一家、对这个老姑奶奶特别亲切、特别孝顺的人，在她那里母亲度过了她最后阶段最为开心的时光。

当年的4月22日，我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在接她回去的路上，她的一番话让我为之动容，她明确地跟我说：“儿子，我考虑好了，就选择在这个五一节走，五一放长假，家里孩子们上班的、上学的都放假在家里，七天时间，把事情处理好，刚好假期结束，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大家都不误事。”我听了这话悲伤至极，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这哪里是按照您想象来的呀！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呀，唉！果不其然，后来的结果还真是如她所言，5月4日凌晨，母亲安详地走了，所有事情，7号全部处理结束，5月8日那一天，上班的上学的，大家各奔东西。

她的一生未进过学堂，没接受过传统教育，可她天性善良，一副古道热肠，看不得别人家的苦，家里亲戚、周边邻居家里有什么红白喜事，她都能主动关心，有困难的，总是尽己所能，全力帮助。平时她总教导我们做人要善良，要孝道，要知道感恩，要尽可能地多帮助别人。我清楚地记得，我们家老姑爹，住在隔壁村，离我们家有二里多路，家里媳妇是个残疾人，他上了年纪后，走路拄着拐杖，说话吐词已不大清楚，反应也有点迟钝，吃饭经常掉下饭米粒来。我们那时还未成年，对这样的老人都不怎么喜欢，可他还隔三差五一个人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过来，母亲发现我们的不满情绪后，特意把我们叫到边上，告诉我们不能这样，要懂得尊重老人，懂得感恩，她说：你们父亲从小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时候，老姑爹爹他们一家就帮助拉扯过他，对他有恩，做人不能忘本，不能没有良心。父亲在邻村工作时，为了解决村里特困户的生活困难，把乡里补给我们自己家里的粮食计划转送给了别人，可那时我们家里大多数喝粥，每隔三天一顿饭都吃不到。在朱庄村里挑居民点，每家每户都分配挑河任务，父亲作为村书记，本来是可以不分这个挑河任务的，可父亲为了好做工作，不让别人说闲话，还是领了一份回来，让我们家人陪他利用早晚休息时间去挑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