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麋鹿
2023年09月03日

农家酱

○王中霞

今天中午,一桌子的菜中,我最喜欢的是米饭锅里炖的一小碗农家酱。酱里放几个尖椒和一撮虾皮,炖好了端上来,把蒜瓣拍成泥,放小碗里搅拌,瞬间让人垂涎欲滴,还是四十年前熟悉的美味!

这酱是母亲去年做的,我用小瓦罐存放在冰箱里。平时烧菜尽量不用酱油,不仅因为农家酱纯天然,更重要的是,每次闻到锅里酱的味道,就觉得特别亲切,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母亲是个能干的女人,年轻时就会做酱,而且她做的酱,从来没有失手过。

那是我们快开学的时候,夏末秋初,母亲就着手做酱了。她把大麦在簸箕里收拾一番,去掉里面瘪的,再过滤掉一些杂质。母亲把大麦洗干净放在锅里煮,烧开了还要再烧半个小时,直到把大麦煮熟,看上去有点“开花”了。母亲尝了一下,觉得火候差不多,便把大麦捞上来,沥水、冷却,然后把表面晒得没有了水汽。

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些熟麦子,看着它们被母亲运到一个闲置的房间里,那小床上铺着一张芦苇席子,母亲把熟麦子朝席子上一倒,平铺开来,又把一片片青青的向日葵叶子覆盖上去,没有一丁点儿透气的地方,上面再盖上小被子。

此后,母亲经常去看小被子下面有什么变化。她把手伸进去,在叶子外层每个部位都感受一下,脸上带着笑意:“上热了,上热了!”我也曾偷偷溜进房间一次,进去迅速把门关好,也像母亲那样用手探探温度,哇,真热,甚至感到烫烫的。

一个星期后,我吓了一跳,向日葵叶子下面的熟麦粒都霉了!麦粒全都被黄绿色的霉包裹着。我紧张地问:“妈,这个变质了吗?”母亲却笑起来:“这样才好,霉得越厉害,酱就越鲜。”

随后,母亲把这些熟麦子用口袋装起来,去大队加工厂,加工成粉末。再把开水冷却兑入粉末中,不断搓揉,保持不干也不烂的程度。偏潮湿的粉末,又放进一个可以盛粮食的斗里,再次盖上向日葵叶子和棉絮。才过两三天,斗里就散发出食物的香味,充溢着整个小房间。

又是一个星期的等待!母亲穿着干净的衣衫,把棉絮拿走,将向日葵叶子移开。绿色的叶子经过这几天的密封,全变成褐色的了。母亲把小酱缸里里外外擦得锃亮,把这些霉粉末放进去,兑凉开水和盐进行搅拌,此时香味更加浓郁了。母亲一边搅拌,脸上全是等待后的心满意足,她自言自语道:“这颜色,多正哦!”

我家有一把特别笨重的“太师椅”,就放在菜园的田埂上,小酱缸放上去稳稳妥妥。太阳热辣辣的,小酱缸里放一把有着长长手柄的铲子,每过一两个小时,母亲就去搅拌一番。酱越晒越黑,正午时甚至可以看到晒出的“酱油”了。为了防止苍蝇捣乱,母亲给小酱缸手缝了一个纱罩。

晒了没几天,母亲就说可以尝尝了。煮稀粥,腌一盘萝卜丝,里面放一勺酱,那种鲜美的味道,把味蕾的活力一瞬间都调动起来了。蒸酱,加辣椒,拍蒜泥,和豆角饭最配了。农忙时,没有时间做菜,这样就可以吃得饱饱的,且回味无穷。豆腐拌酱,拍上大蒜,放一点香菜,清清爽爽又有味,非常下饭。家里做饼时,我们就用饼蘸酱,这酱是加上油和小葱蒸出来的,吃上去唇齿留香。

母亲今年已经78岁,每年都还要做一次酱,分享给半个村子的人吃。母亲看到邻居们喜欢,感到很欣慰。

菜园绿油油的,褐色的小酱缸立在田埂的椅子上,母亲来回走动地搅拌……童年的画面伴随农家酱的味道,一直在我心里。

大哥的“生意经” 母亲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