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桦
清明节前的一场小雨,位于宜南山地的丁蜀镇上坝村水碧天青。山道旁,竹林里,一支支春笋可着劲儿生长。柳岸清溪,遍地繁花。江南的春天,就此进入了它的纵深处。
半山翠竹,半山茶园,上坝村自唐代以来即是南方主要的茶产地。这里的阳羡茶更是久负盛名。伴随着茶圣陆羽所著的《茶经》,一路走来,村里的那条茶马古道,弯弯曲曲。上坝村的20个自然村,25平方公里面积,宜茶山林近一半。上坝两日,所到之处,满目茶山,所见之人,皆为茶事。
上坝人种茶、制茶、卖茶、喝茶,而采茶的大多是从外地赶来的季节工。清晨,太阳还没出来,步出下榻的客栈,走进宁静的山村,半山腰上的茶园里已经有一群人在忙碌,待我们绕过一个山坡,一片更大的茶园里,更是站满了采茶人。随着手指在茶树顶端翻腾跳跃,一粒粒茶芽被轻轻摘下,再轻轻落入茶篓里。来上坝采茶的大多是妇女。苏北的,安徽的,甚至有河南和陕西的。每年春天,清明前十天半个月,在当地茶农的邀约下,来自天南地北的采茶人就会坐上大巴,像候鸟一样来到江南,来到上坝,栖落在龙箭山下那一座座碧绿的茶山茶园之间。一只只手指,在采茶,更像在抚琴。采茶人每天早晨6点上山,除了午饭后的短暂休息,手指和眼睛几乎是片刻不闲。采茶讲究的是手准眼快,新茶采摘时还需看天气,民间就有“雨不采,晴而有云不采”之说。昨夜一场小雨,现在风停雨歇,泉鸣山涧,抬头远看,茶园蜿蜒,天空湛蓝,果然是采摘明前茶的好时光。
下午5点15分左右,上坝茶场门前突然热闹起来,一早出去采茶的人们陆陆续续从山上回来了,就像一条条小溪汇流到茶场门口,采茶女或蹲或坐,先将茶篓里的茶青倒在面前的塑料布上,对采摘的茶芽进行分拣,剔除掉那些老叶,只留下一两个芽头,然后才去过磅称重。采茶工的劳动按件计酬,每采1公斤茶青会有80元左右的收入。但6万芽头一斤茶,捏在指尖的也就是挂着露水的那一粒,所以,采茶的活听上去轻松,做起来并不容易,即便是一个做了多年的熟练工,一天下来,一般也就采个两三公斤,能超过4公斤的,基本上都可以当冠军了。人虽累一些,但那些采茶女满脸带着笑。确实,和家乡土地上的劳作比起来,采茶还算一件悠闲的事。告别家乡,走进茶山,十指翻飞之间,采茶女挣了钱,还看见了在家乡没见过的茶山,这等于是免费旅游啊。这么想来,这一份辛苦,依然值得!
百年茶山,千亩茶园,上坝访茶,不能不提到那条沟通江浙的茶马古道。石路悠悠,山泉阵阵。沿蜿蜒的山路拾级而上,脚下的道路皆由石板铺成。翻过乌峰岭,山的那边连着廿三弯和北川村。唐代,上坝所属的宜南山区就是有名的贡茶产地。据说,每年的第一批贡茶必须在清明之前送至长安,江南距长安数千公里,这批专供皇家品尝和清明祭祀所用的贡茶,在清明前十多日即需启程,谓之“急程茶”。一路上水陆兼驿,日夜兼程,“十日王程路四千,到时须及清明宴。”当年,乌峰岭上的这条茶马古道,是否曾经递送过“急程茶”?如今,时事变迁,虽然没有了“贡茶”,也没有了“水陆两驿”,但现代化的物流方式一点也不慢。今天下午采摘的新茶,连夜炒制,明天中午就可以到京城了。更为可喜的是,3年前,上坝村成立了江苏省首家茶青交易中心。困扰上坝村数百户茶农和茶企几十年的难题得以解决,千亩茶山,茶乡上坝,成为宜南山区飞出的一只绿色凤凰。那一面面彩绘墙,一排排稻草人,一座座整齐漂亮的山村别墅,龙鳞坝上那顺流而下的山涧清泉,最终定格成一幅色彩斑斓、生态宜居的美丽乡村新画卷。
问茶上坝,唐代诗人卢仝曾写下名句:“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我却说了一句:“上坝,上茶!”上山,上水;上坝,上坝问茶,看着千亩茶园和依着茶园书院拍照打卡的人们,一句“上——茶!”翠竹满山、满坡茶园的上坝,远远近近的青山绿岭,真的就这样,携着茶香,一路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