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雁

那是深秋的一个早晨，青菜叶子上结着厚厚的霜。奶奶摸着我冰冷的腮帮子，笑眯眯地对我说：“丫头，陪奶奶上街买些东西好呀，到那你想要什么，奶奶给你买。”那会儿上街比现在去趟北京都难。一是上街的路弯弯曲曲，坑坑洼洼。记忆里葛庄去往响水县城的那条路，似乎特别漫长。二是那会钱很稀罕，一块钱比现在一百元都要难拿。奶奶却要带我上街，还要给我买想要的东西，这让我高兴得手舞足蹈。

就这样，我和奶奶步行出发了，走了一段路，她就问我累不累，要不要休息。我总是笑着说：“不累，不累。奶奶，我们快点赶路，早点到街上。”

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县城东园街。那琳琅满目的商品，令我眼花缭乱。此刻的我就像《红楼梦》里刘姥姥第一次进大观园，满满都是好奇。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嘈杂的家禽叫声，不绝于耳的讨价还价声。我急切地拉着奶奶的手在人群中钻来钻去。

我们来到了北头，这里大多是卖衣服的。东西两边门面里的衣服有些贵，街中间的小摊上衣服相对而言便宜一些。奶奶问我要什么，我想也不想，“奶奶，给我买条秋裤吧，我身上的太短了，每晚睡觉时都跑到膝盖上面，老要让妹妹帮我拽一拽……”她笑着摸着我的小脑袋，“好呀，那今天就给你买条好看的秋裤。”

我开心极了！卖衣服的阿姨笑着说，这里的秋裤颜色多，款式新，质量也好。奶奶挑了一条橘红色的，零星有序地点缀着一朵朵梅花，那是我最爱的花朵了。“这颜色好，一朵朵小花笑眯眯的，看着就漂亮，穿起来肯定也暖和。”秋裤是加厚的，里面还有羊绒成分，保暖指数最高。奶奶一条条拿过来在我身上比画着。“买条长点的吧，这样你可以穿上两三年。”

事实正是如此，第一年卷起了一点；第二年穿刚刚好；到第三年就又稍微短了一点……那几年冬天，因为有了奶奶买的花秋裤，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暖和的冬天。

长这么大，奶奶就只和我上过这一次街，但她对我的好，远远不止这些。

那会每到周五的晚上，我就去奶奶家，抱着她睡觉。睡觉前，她总是烧一锅热水，让我洗脸，刷牙，洗脚……她特别爱干净，家里总是收拾得井井有条，床上总是平整板正的。半夜里我喜欢蹬被子。一蹬，秋裤就跑上去了，这样一夜下来可累坏奶奶了。第二天早上，她就会一边捏着我的脸一边“抱怨”：“你这丫头，一夜睡的。我呀，一夜就忙着给你盖被子和拽裤脚了。”话语里全是对我的疼爱。

工作以后，我每次回老家都会给奶奶买些东西。在路上，脑海中常常会不自觉地浮现出她给我买的那条花秋裤。我知道，不管我对奶奶多好，都抵不上那五元钱一条的花秋裤。因为那是奶奶家几只老母鸡下了三个月的蛋，一枚枚从奶奶的口中省下，再拿到街上换来的。这条花秋裤，陪我度过了青春期最疯长的三年，也成了我今生对奶奶最温暖的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