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海洋
黄乔生先生所编的《鲁迅文集》,一直放在案头,时而翻一翻,得了不一样的风味。
这套书,最吸引我的是《书信(上下)》,381封书信,涵盖面很广,编排也很有特点,既有时间的排序,又有地点的相对集中。从何开始呢,一天夜晚,忽然从目录中跳出三个字——致母亲。
纵览目录,计有七封《致母亲》,数量并不多,一会可读完。写信地点均为上海,时间跨度从1932年3月20日到1936年7月6日。他去世于1936年10月19日。那么,第七封家书,也就是他人生最后一封给母亲的信了。
书信集中收录的鲁迅先生《致母亲》的第一封信,读开头便知悉,这其实并不是第一封给母亲的家书,“十七日寄奉一函,想已到”,十七日的那封信,虽无缘读到,但从下文所写的因上海战事寓所一片狼藉之状态,以及“现男等已于十九日回寓”,这不隔三日的连续两封信,应该至少是包含着一次又一次报平安的。一个游子漂泊异乡,最挂牵的那个人,一定是母亲。除了儿子,老人家最挂牵的还有孙子。鲁迅先生,几乎是每一封给母亲的信,都会告悉海婴的近况,生病也好,吃饭的口味也好,顽皮的性格也好,总之,关于母亲的孙子的一切,事无巨细。
在外的委屈,唯有母亲是唯一的倾诉。因为,只有在母亲的面前,鲁迅先生,依然是个孩子。“七月四日的信,已经收到。”“前一封也收到了”,这依然是一封回信。“男一切如常,但……所以怀恨者颇多。”“但也仍做文章……无法停止也,然而因此又会遇到危险……”在敌人面前,鲁迅先生从来没有停止过战斗,从来没有过退缩。面对母亲,他的誓言,是说给母亲听的,也是给自己的鼓励。因为他知道,他的背后有一个强大的支撑,那就是母亲。
1933年11月12日的这封信,也是一封回信。作为家中长子的鲁迅,更多的是担负责任。修坟、亩捐、祭田等,一揽子家族事务,几乎是事无巨细,乃至家中照料之人的雇请等,为人子,不易。尤其是先父早逝,长子如父啊!“但男眼已渐花,看书写字,皆戴眼镜矣”,病非一日所致,积劳成疾,大概用在此时的鲁迅身上是最合适的。海婴更加懂事,“惟每晚必须听故事……颇为费去不少工夫耳”。
“不小气,不势利,性质总还算是好的”,这是1934年10月30日信中,对海婴的评价。成人成才,成人是第一。其所言“性质”,应该是“品行”之义,“总还算”,可见一个父亲对儿子的严格。
“来信并小包,均于昨日下午收到……这许多东西,海婴高兴得很……老三……满载而归……”这份喜悦,母亲寄来的小包,是舐犊情深,是游子心中的乡愁之慰。母亲,在这头,而游子在那头。知子莫若母,对于鲁迅,母亲也是有一份深深的懂得。“很容易疲劳……此后也很想少做点事情……恐怕也不容易收缩”,他没有理由休息。他也不会休息。这就是鲁迅。
当然,在七封给母亲的家书中,少不了鲁迅式的幽默,他用幽默和俏皮,宽慰着老人家的心。家书的文字虽然简单,虽然有家常,虽然有琐碎,但是这才是真实的鲁迅,可爱的鲁迅,另一面的鲁迅,作为孩子的鲁迅,作为儿子的鲁迅,作为鲁迅的鲁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