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茜

在《国风·豳风·七月》里，“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采桑女婉转悠扬的歌声，桑林中交织着的爱情和忧愁，让人读到《诗经》中桑的主题和意向。尤喜欢《氓》中那句“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以桑的柔美亮润，比女子青春亮丽，爱情美满。满荫生机，跃然纸上。

桑，活跃于历代文人的笔下，它在蔡琰的“生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当埋骨兮长已矣”，在陆机的“前言往行不复纪，辞官致禄归桑梓”，在陶渊明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在孟浩然的“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炊烟，深巷，鸡鸣，犬吠，桑树，一股浓郁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有桑的地方，就有人家。桑，就是家园的代称，是田园乡村的标志。从谈桑道麻绵延到记忆的鸿蒙之初，那是一片由五百八十亩桑树组成的绿色海洋，如海浪在云海中翻滚。“鸟鸣桑叶间，绿条复柔柔。”又一年春天，桑林绿枝又焕发出柔美的样子，一群鸟儿在桑叶间嬉戏鸣叫。王建的《采桑》，画出了儿时恬淡的田园风光。每年五月前后，密密麻麻的桑葚果从葱茏繁茂的枝叶间探出身来。或粉嫩嫣红，或紫黑油亮，胖嘟嘟，亮晶晶，与婆娑的枝叶相映衬，好一幅色彩斑斓的立体画。一群不知愁滋味的孩童，猴急利索地钻进桑林间，大快朵颐。大自然的馈赠，令人垂涎欲滴，尝一口，满口生津，甜达心头。待到吃得肚饱腹圆，才满足得溜出桑林。一众人满嘴青紫，彼此看看，再互相取笑打闹一番。

如今，每每回乡看到那片桑林，儿时的记忆便清晰地浮现于脑海里，还散发着香甜诱人的果香，让人内心充满了暖意。当孩提时代的藤蔓上被甜美的桑葚鲜活缠绕时，记忆又分出无数个画面——那是父辈在桑林辛勤劳作的背影。

清晨，父母挑着竹筐走进桑林，采摘喂蚕的桑叶。桑林间满是清新的泥土气息。随着片片桑叶的飞落，竹筐里很快装满了一片片硕大的桑叶。待到竹筐堆成小山，父母便挑起担子，往养着蚕的蚕室飞奔而去。等进了蚕室，再把刚摘来的新鲜桑叶添加到蚕蔟上。不时，耳边便传来春雨般淅沥的声音——那是蚕宝宝们在满足地吞食桑叶。再过会儿，父母又把蚕宝宝们吃剩的垃圾清理出来，拉到桑田里当肥料。在父母的辛勤培育下，一个月后，蚕宝宝开始吐丝成茧。那一片片蚕茧静静地躺在匾里，洁白无瑕，清透圆滑，如晴空白云，充满了诗的写意。温柔如它们，恰是支持我完成学业的物质力量。一年又一年，它们凝聚了父母的汗水与劳累。

岁月如跫音，渐行渐远。眼前似有风，将那片绿意拂到眼前，带着湿意在眼里翻滚。再次沉浸于《诗经》，只见《小弁》中，“维桑与梓，必恭敬止。靡瞻匪父，靡依匪母”。那片桑意，亦是桑忆，家乡的桑树，不只满载了儿时的记忆，也承载了对父辈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