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玲林

母亲病了，病入膏肓，身子越来越孱弱，生活自理能力日渐丧失，右半边身早已没了知觉，右臂、右手、右腿、右脚，都已失去功能，血液不循环，还肿。

左半边身还有知觉，手勉强可以拿拿东西，端端碗，可最近，就连左边也如癫痫发作，不停抖颤了，吃饭时，就尽量喂她吃，不想让她再自己动手。她自己吃，汤汁会洒出来，饭碗会打碎，衣服上满是汤汁、饭粒，斑斑点点的，刺眼睛。

母亲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可即便如此，她骨子里的倔强却未少一分，大小便要爬起来，吃饭非要自己端碗。

昨儿夜里，我回家陪宿，正睡得迷迷糊糊，她醒了，要小便。我便拉她起来。

接着给她准备吃的，现在的她，已经只能吃流食了，粥、汤水、蛋白粉、泡糕为主。为图省事，临睡前，我早已提前用冷水搅拌好了蛋白粉……

开始喂她吃了，怕她烫着，每吃一口前，我都要先试一试温度，再用嘴吹一吹，生怕她烫着。我想用勺子舀了一口一口喂，她也试图张嘴吃，可勺子太烫了，没等喝到嘴里，她就被烫着了，哇啦哇啦地叫，甩手不要我喂她了，非要自己端碗喝。彼时，她的手，已经抖得像筛糠一样，失去了抓举之力，碗到她手里，肯定是要打碎的。犯困的我，脾气也上来了，不肯将碗给她，坚持用勺子喂她。她委屈得像个孩子，不肯将就，紧紧地闭着嘴巴，转过头去，说不吃了，跟我僵持着。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瞌睡虫也跑了，我这是在干什么？自己为了图省事，能多睡会儿，忘了母亲那颗脆弱的心，她要强了一辈子，凡事不愿麻烦别人，她这样有什么错呢？

我弯下腰，向她道歉：“对不起，妈，你自己来，你能行的！”我说完这话后，将碗塞到她的左手里，接着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托着碗底。她转过身来，高高兴兴地举起碗喝了起来，虽然中途嘴角有汤滴落在衣服上，我都没吱声，不停地鼓励她：真棒，不急，慢点喝。她的脸上绽放出了开心的小花朵……

半夜里，我再也无法入眠，不停自责悔恨，想想，我的好脾气哪里去了？

古语云，百日床前无孝子。我不想成为那样的子女。母亲吃了一辈子苦，把我们抚养成人成才不易。我再怎样，也不该把自己的坏脾气给她。

在她弥留之际，喂饭，多一点耐心，她还能吃多少顿？想到这，我泪如雨下。

不要让你爱的人，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