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鑫
老家厨房进门处,一方水泥灶台上,端坐着一口直径约60厘米、深度约30厘米的大铁锅。几十年里,铁锅满足了母亲所有的烹饪需求。记忆中,每一个新年来临时,这口大铁锅都会被母亲“委以重任”,好像只有用大铁锅做饭,才能显示出辞旧迎新的喜悦和虔诚。
年三十的前一天,母亲会用大铁锅炖肉、炸年货。
母亲总要忙碌一个上午,准备所有的食材,洗净后焯过水的排骨、鸡肉,腌制好的带鱼块、鲤鱼、瘦肉条,拌好的萝卜丝、花生米,还有切好的老豆腐。它们被母亲整整齐齐地陈列在厨房的碗柜上。
下午一点多,母亲开始炖肉,或排骨,或鸡肉,或二者兼有。为了满足我和弟弟的口味,多数时候,母亲会选择红烧。说来奇怪,母亲红烧排骨或鸡肉时,所用的材料无非是油、盐、酱油、八角、花椒之类,但炖出来的排骨、鸡肉的美味,时至今日,依然令我垂涎。
炖肉出锅后,母亲招呼我和弟弟进厨房,准备炸年货。母亲给灶台生好火,把满满一陶罐花生油倒进铁锅里。我和弟弟争抢着坐在灶台旁往锅底加柴火,显示出干劲十足的样子。火越来越旺,油锅里时不时传来细微的爆炸声。弟弟的小脸被火焰炙烤得通红,像极了冬日柿子树树梢上挂着的红灯笼,惹得我们一阵大笑。等到油锅里传出“嗞嗞嗞”的声响时,母亲就把裹着薄面糊的带鱼一块一块地顺进油锅里。油锅里顿时传来更为剧烈的“嗞嗞嗞”的声音,不时还有几个调皮的小油点从锅里蹦出来,溅落在地面上。
不一会儿,带鱼的鲜香钻进了我和弟弟的鼻孔里。嘴馋的弟弟把小手伸向炸好的带鱼,成为第一个吃到新年炸货的人。母亲依次炸完鲤鱼、瘦肉条、萝卜丸子、花生酥和老豆腐。眼看各色食材变得通身金黄,在食盆里渐渐堆成小山模样,母亲脸上绽开满意的笑颜。似乎在说:“新年的吃食总算备齐了,这个年也算有了着落。”
除夕夜,父亲和弟弟负责折元宝,等到晚上七点钟,他们还要在家门口放一挂鞭炮。母亲和我则负责做饭。除夕夜的饭菜,母亲也是在大铁锅里烹制的。母亲总是说:“还是得用大铁锅做菜,够味儿。”母亲在锅里倒油、放调料、添蔬菜,紧接着抡起勺子用大火爆炒,各种食材的香气顷刻间顺着锅壁往上升腾,弥漫了整个厨房。窗外的阵阵鞭炮声让厨房里的油烟也变得更加可亲。
大年初一以后,是走亲访友的日子。唯有大铁锅,能担起待客的重任。每一年,母亲都是用这口铁锅烧制所有的宴客美食。母亲的厨艺,总是能得到客人的连连夸赞。
后来,我和弟弟陆续成家,给母亲打下手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这几年,年夜饭逐渐被饭店承包,走亲访友也兴起了只聊天、喝茶、送礼品,而不在主人家吃饭的新模式。母亲终于不必为了过年忙东忙西,厨房里那口大铁锅也被冷落。母亲总是说:“年味越来越淡了。”
是啊,年味似乎随着大铁锅的受冷落而淡去了,可这究竟是时代变迁的必然,还是我们在匆忙前行中弄丢了那份对传统年俗的珍视呢?或许值得我们每个人静下心来好好思量一番吧。真希望有一天,大铁锅能再热起来,再次奏响属于我们家独特的“年的乐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