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湖/王志光

仲夏的风，一夜之间，把深绿的麦子，晕染成了金黄。阳光变得有些火热，走在田垄间，似乎听得到饱满的麦粒，在太阳下“噼哩啪啦”，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麦香味。布谷声声，在乡野间回荡，大自然用她特有的语言庄严宣布：芒种到了。

当村庄像酣睡的婴儿，沉浸在黎明的怀抱中时，父亲就下地挑麦把了，他路过一块田埂，停下脚步，凝望这片金色翻滚的麦浪，脸上漾起幸福的笑容。母亲把镰刀磨成银月色的月钩，不识字的她，总能边磨边随口吟出一句句俗语“芒种芒种，忙收忙种”“春争日，夏争时”……幸福的味道，在农人脸上绽开，这是一种从收获丰收到播种希望的愉悦，于是，二十四节气中芒种这个既包含收获，又包含播种的独特节气，在农人的心间积聚起神奇的力量。他们以双手为笔，汗水为墨，大地为纸，披星戴月，栉风沐雨，画下一幅幅美丽的块状图画：一边是待收割的麦子金黄一片，一边是已翻滚的土地黑浪一片，一边是打水待插的水田明镜般一片，一边是稻秧绿油油一片。

那时， 一个刚上初二的懵懂少年，不是在刘兰芳的《岳飞传》中挥舞向日葵秆“大战金兀术”，就是三个一群地玩拍火柴盒。热火朝天的芒种氛围中独他是个“局外人”，他的母亲连批评他的时间也没有，连续几天的超强度劳动，她的腿抽筋抽得不能走路，让他第二天代替她下田栽一天秧，他答应了。

他低头弯腰栽秧，但栽下去的秧，像个顽皮的孩子，不是东倒西歪，就是有沉有浮。经过热心人手把手地指导，总算合格了。中午的太阳毒花花的，晒得人脸上发烫，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旧衣服一会儿潮湿湿地贴在身上，一会儿又被太阳晒干了。那些贴在秧苗上的小飞虫不断飞出来，咬他的头部、脑门，还有膀子，钻心地痒，他忍不住抓挠。由于双手都沾满了泥，结果成了“大花脸”。下午时分，他感到腿上突然隐隐作痛，抬起腿一看，一条又长又胖的花斑蚂蟥正在吸血，它的肚子已经吸得饱饱的了。他眼睛一闭，使劲拽开这个“吸血鬼”，一刹那，鲜血已顺着伤口流了下来。天渐渐黑了，袅袅炊烟在农舍上轻盈飘起，水田里蛙声四起，萤火虫在四周游荡，饥饿的蚊子疯狂叮咬饥肠辘辘的他。终于熬到队长宣布收工了，他一瘸一拐地拖着渗着血的腿回家。这个芒种时节，他尝到了既苦又累的滋味。

母亲见状，没有说教。经过一天劳作，他已终于明白了，原来父亲和母亲表面的笑容和幸福，背后隐忍着的是巨大的艰苦和辛劳！这对他冲击很大，在这个芒种时节里，幡然醒悟，如“芒”在背。父母的辛苦和隐忍，像鞭子一样抽打胸无方向、浑浑噩噩的他，从此他像变了一个人，把自己的人生季节，调成了“芒种”，辛勤播种、期盼收获。第二年初三毕业，村联办初中毕业的他，顺利考入省重点中学，第一次尝到“芒种”时节喜悦的滋味。

这是40年前的往事了，那个少年就是我。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每到芒种时节，金色麦浪在头脑中翻滚，当年劳作的经历依然历历在目，芒种的味道，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