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霞

母亲在家门口开垦出半亩荒地。不知道何时哪只鸟儿的功劳，将一粒桑葚籽儿“种”在了我家地里。没几年工夫，桑树长大，每年五月结出的桑葚又大又甜。

我们一家人，结在低处的桑葚就足够，还能留给四邻采摘。至于树顶端的桑葚，则是鸟儿的食物，母亲说，树是鸟儿种下的，它们吃合情合理，所以，我家的小孩子不许用石头打鸟儿，让它们安心地吃。

每天早上，我还卧在床上，早起的鸟儿已经赶来觅食了，鸟儿吃饭也和人一样，边吃边说话，叽叽喳喳，把我从睡梦里吵醒。

我家桑葚好吃的名声也传得快。不久，有些不认识的人比鸟儿还起得早，来我们地里摘桑葚。若说他们“偷”，其实也不是，桑葚本是野生，资源共享，但毕竟生在我家地里，所以他们也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采摘，都是赶在鸟来之前，悄悄地摘，悄悄地走。

即便他们悄无声息，母亲也发现了一早有人来过，因为落了一地的桑葚，有些桑树枝条也被扯得东倒西歪。母亲有些恼火，一边打扫战场一边嗔怪：要摘便好好摘，别搞得像扫荡似的。

母亲决定次日一早逮住他们，扔出几句话儿，让他们脸上挂不住。母亲早晨四点多悄悄开大门，果然逮住一个摘桑葚的，但母亲没敢吱声。那是一位体态臃肿的妇人，却比猴子还灵敏，爬在树的高处，那里的桑葚又大又紫又甜，是整棵桑葚的“颜值”担当和实力担当。母亲怕一说话惊动了她，失足从树上掉下来摔出个好歹可就是天大的罪过了。那妇人终于摘够了从树上下来。落地时母亲上前搀扶了她一把，这一把把她吓得够呛。

“我家地里的桑葚，你可以白天来摘无妨。”母亲说。“我六点就上班，家里孩子喜欢吃桑葚，可桑葚太贵了，买不起，这不……”妇人话没说完，母亲便说：“我家有梯子，明日一早我把梯子放大门口，你来取。”

此后，母亲每天一早就将梯子竖到大门口，谁来摘谁用。母亲说，任由他们摘去，低处的桑葚一个上午太阳就晒红了，够咱们吃的了。至于那些扯坏了的桑枝，母亲说，秋天时锯掉烧火，就当剪枝了。

桑树越锯越旺，母亲甚是欣慰。但前年，邻居宋大爷生病，竟然找起了“桑”事儿，说他得病怪我家地里的桑树，俗语说前不栽桑，后不栽柳。这宋大爷，原来也没少吃我家桑葚呀，再说这棵桑树离我家近，离他家还隔着五十米外加一条公路呢。但母亲还是毫不犹豫地决定刨了这棵树。

没想到这棵桑树树根扎得又深又远，比树干还有气势，一副成精的模样。两个哥哥又是锯又是刨，用了两天才将这棵桑树请了出来。

我看着心疼，母亲说，心疼啥，只要宋大爷病能好，让我刨了这半亩菜园我也乐意。只是亏了那些鸟儿了，来年五月，桑葚成熟时，不能让它们白跑一趟，在地里撒些米招待它们吧。一个又一个桑葚成熟的时节，这些鸟儿来吃食也带来了一树鸟鸣，竟然和母亲“鸣”出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