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春雷

天地之间，希望噼里啪啦生长的声音，处处可闻。

农人对春雨的渴盼，就像一朵成熟的蒲公英对一场风的渴盼——春雨贵如油嘛！要是一场期待已久的春雨迟迟未来，村人两个，在路上对面遇到，站住，说会儿话，很可能“春雨”就是他们的第一个话题——都仰头，看看天，再望望远方，好像雨就在目之所及处，就在马不停蹄赶来的路上。

但春雨，始终就是舞台幕布后那个羞答答不肯上台的姑娘，任台下千呼万唤，就是不敢露面。该登台还是要登台的。春雨，终于来了。裙裾飞扬，飘然而下，脚步窸窸窣窣，雨点淅淅沥沥。整个村庄，还有河流、田野，都被笼罩在青色烟雨中。

在河边洗衣服的人，在坡上拾掇田地的人，在村中街上行走的人，都不急着避雨，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仿佛春雨的到来，是天空一声声轻轻的问候，欣然接受就是了，且乐在其中。直到雨点儿渐渐密了起来，在空中织成一道道晶亮的线，这才开始回家，脚步却是不慌不忙的。脸湿漉漉的，撸一把就是了。

回到家，在屋檐下，坐着，或站着，看雨。鸭子和鹅，扑扇着翅膀，表达对春雨的欢迎。狗呢，仰头对天汪汪一声，仿佛雨是从天空而来的不速之客，它要向主人通报。院角的小菜园里，经冬的韭菜根儿在春雨的沐浴和感召下，好像一下子就窜了一截。篱笆旁的杏花，骨朵儿在雨中鼓鼓胀胀的，用不了几天，就能用一脸粉红笑对春风了。

檐下的人，这会儿可能泡上一壶茶，搬来一张小桌，两口子对面坐，喝茶。也可能闲不住，端来一簸箕花生，两人一粒一粒，剥花生外壳，啪啪声响，和雨打青瓦的啪啪声混杂在一起。偶有几声春雷，从远处遥遥而来，仿佛就在头顶炸响，大人们是不怕的，孩子们却大喊大叫着，慌忙躲进屋去，或者蹲在父母身旁，揪着父母的衣角。

檐下，织成了雨帘，地上，砸出了一个个坑，积了一窝窝水，雨滴落在里面，溅起一朵朵水花。大人们望着水花，说南岭的自家那块地该种花生了，北坡那块地该种地瓜了。这样盘算着，女人的脸上必定笑意盈盈，好像从雨中一下子就看到秋天丰收的样子。

正如她期望的，雨中的田野正蓬勃着新生的力量，绿意渐起，朦胧一片。解冻后松松软软的土地，正等待耕耘，等待种子的入住。天地之间，希望噼里啪啦生长的声音，处处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