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涛

看着荷叶越来越密的样子，我心里一阵狂喜，因为那撑破水面的荷叶，已悄然化作一股无形的力量，慢慢引领我走向了云淡风轻的美好境界。

是无意中散步遇到的。这片荷叶长在旷野的小河里，面积只有一间屋那么大。荷是新荷，刚发展起来的，并没有形成规模。我刚看到时只有十余朵，八九朵浮在水面，还有两三朵刚钻出水波儿，羞涩地抱着淡绿的卷儿，如同初恋的少女，低眉颔首，于寂静中想着自己的心事。这些野生的荷叶既没有家养的宽大，也没有家养的黑绿，大者如盘，小者如碗，又都欲绿还黄，在阳光中氤氲着透明的淡绿。问过几位生物老师，他们都说，刚萌生的新荷当年是不会开花的。听了这话，妻子有些遗憾，我却暗自惊喜，觉得这片荷应该是专门为我绿着的。因为，我生性喜欢常绿的植物，虽然有些植物开花的时候很美，可一旦翠减红衰，片片付与风时，难免会让人触目伤怀感慨一番。

喜欢趁着夜色，远远地去看那些嫩绿的生灵儿。我这样做，并不代表自己多么浪漫，也不表明自己多么风雅。老实说，我也和好多人一样，心里早已落满了世俗的灰尘。我之所以喜欢这样，纯粹是想隔着夜色去闻一闻荷叶所散发出来的香味。有时，远远地走在小河的下风口，突然闻到了荷叶的清香，顿时觉得像是回到了另一个世界里。那香气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如同隔着竹林传过来的小石潭的流水声。“露为风味月为香”，荷叶虽然没有苏东坡所描写的莲房味儿的高雅，但夜风中闻起来却也别具风味。那里面，有雷雨刚过的空气浅浅的腥味，又有刚萌发出的水草薄薄的清香，只是太淡太淡了，就像是春天空中飘拂着的细细的雨纱，又像是初秋空中捉摸不定的薄雾。屏住气，吸上一口，五脏六腑顿时就像是清泉洗过一般清爽。我在听古筝乐曲时曾品尝过它的波动，在看孙犁的作品时曾感受到过它的诗韵，在欣赏明朝丹青妙手的水墨画时曾领略过它的姿容。我不知道尘世间还有没有比这荷叶的清香更纯正更含蓄的味儿，能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清爽和美好。

有月光的晚上，我是不去看荷叶的。没有了朦胧夜色的遮掩，荷叶一览无余，不仅缺少了想象的美妙，而且也限制了我诗意的触角的延伸。我宁愿付出所有的心力去获得超越本体后的主观物象，营造出属于自己的意境。我以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对得起那片荷叶，才能对得起那一缕缕可以浸透我肉体和灵魂的香味。我想，我这个被人间烟火熏染的俗人，修养也许永远也达不到荷叶那种淡定自如的境界，但从见到这片荷叶那天起，我心中就有了那种境界，而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我不仅开始坚信这种境界的存在，而且开始坚信：尘世间，凡是纯洁的东西，最终都会像这荷叶一样，悄悄打开岁月的河水，将温柔和善良，慢慢地收进一片清凉中，给人以月的净化，给人以梦的迷离，并用它一如既往的清纯，重新唤醒麻木的我们，洗浴我们落满灰尘的心灵。

半个月过去了，那片荷叶已纵向绿到小河的那一边，横向也扩展出十五六米远。其生长速度之快，让我觉得那荷叶根本就不是在水下面孕育，而是本来就藏在水面下面，只要略一伸头就出来了。看着荷叶越来越密的样子，我心里一阵狂喜，因为那撑破水面的荷叶，已悄然化作一股无形的力量，慢慢引领我走向了云淡风轻的美好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