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永棠（东台）

清明时节的一个清晨，缪志成和夫人开车前行在通往浙江嘉兴南湖区的高速路上。此时，他的思绪早已飞回到几十年前广西边境自卫反击战的战场上。

那时，他由南京军区支边到广西军区边防一师某团任重机枪连卫生员，在战地一线救治伤员。

最令缪志成难忘的一次战斗是：拔除我防城县洞中公社对面越军横模镇据点。我边防部队奉命于1979年3月1日凌晨发起进攻。战斗十分剧烈，缪志成记不清一共消灭了多少敌人，救治了多少伤员。最揪心的是，有些伤员躺在他怀里，包扎伤口的时候就停止了呼吸，成为烈士。其中有个人的名字，就像刻在他心里一样，终生难忘，那就是他们连三排九班班长周培德。

当时，周培德这个班负责用机枪压制敌人的火力。敌人在扔下一片尸体后哑然失声。然而，培德看到对方阵地上仍有伺机反扑的残敌身影，于是毅然决然冲了上去。这时敌人一发炮弹呼啸而来，他倒在血泊之中。此刻志成身边没有担架，他毫不犹豫地奔跑过去，背起培德就往山下跑。起初，周培德还能用双臂抱住志城的双肩，但大约三百米后却渐渐松了下来，身子往后坠了下去。志成意识到了什么，便选了一块较平的地方将他放了下来。伤者艰难地挪动右臂，用手指向左上衣口袋，不一会就闭上眼睛，青春年华定格在23岁。志成小心翼翼地从他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片和5元人民币。志成轻轻地打开被血粘着的纸片，发现是培德参战前写下的入党申请书。在申请书右上角还加了一句话：“我如果牺牲了，请组织追认我为中国共产党党员，算我给父母一个交待。这5元钱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交的党费。”面对这沾满鲜血的申请书和发自肺腑的话语，志成顿觉心脏一阵紧缩。周培德光荣献身的事迹和生前的崇高理想，受到部队党组织的充分肯定。战后不久，他便被追认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并追记三等功。志成也因表现突出，不仅火线入党，同样被记三等功。

志成转业后，部队邀请转业干部到防城那良祭扫烈士墓，好多熟悉的英名都在眼前，唯独没有找到周培德烈士的墓。这无疑给志成留下了一个悬念、一桩遗憾。

在部队时，他知道培德原籍是浙江嘉兴市南湖区，现在家人情况如何，他们知道不知道墓在哪儿？志成不知打了多少电话，写了多少封信，甚至在网上发出许多帖子，均没有得到确实的回音。但他没有灰心。一天，他想到，能否请当地政府帮忙？于是他立即写了封意深情切的书信投放嘉兴市市长信箱。隔了没多久，便得到嘉兴市民政局的回信。原来周培德家住余新镇石堰村，牺牲后，家乡政府曾开过追悼会，并对家人给予优厚的抚恤。现在，其父母均已经离世，姐姐和姐夫还在。他们已将烈士遗骸迁回故里重新安葬。

余新镇到了。一座庄严肃穆的烈士墓矗立眼前。“周培德烈士之墓”七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墓碑左上角嵌有烈士遗像，年轻英俊，帽上的红五星，衣领上的红旗无比鲜艳。志成注目烈士遗像，两行热泪潸然而下。“好兄弟，我们来看你了……”他拔去墓碑四周的杂草，然后用毛巾仔仔细细地将墓碑上的尘土一点点擦净，并献上鲜花，点燃一沓纸钱。那纸灰随风飘起，就像只只白蝶在空中飞舞、飘荡。志成在墓前站立了很久很久，心情是那么沉重，而思绪却又飞得那么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