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涛

“妈，这个昨天的青菜别吃了，绿叶菜过夜了不好。”“没事，昨晚刚烧的，你们不吃放那由我吃。”居家过日子，一日三餐，难免会有剩菜剩饭。现在人讲究健康，很多人都把剩菜直接倒掉，但吃剩菜的习惯在我家却一直延续着。平时，哪怕饭菜只剩下很少的一点，父母也舍不得浪费，第二顿热一下继续吃。

这还不算，自家请客打包剩菜也就罢了，有时亲友请了在饭店吃饭，看到一些菜没怎么动，父母都要张罗着各家打包带回一两个，对此，我们一直很反对。但他们口头应承，下次依然乐此不疲。对打包回来的剩菜，父亲都精心用食品袋或餐盒分类装好，标上食物名称，近期吃的放在冷藏，暂时吃不到的则放在冷冻，吃一包拿一包。现在家里一个双开门大冰箱，一大一小两个冰柜，经常塞得满满的。

其实，我家这种不浪费食物的习惯由来已久。

“碗里的饭要吃得一粒不剩，掉在桌上的米粒都要捡起来……”小时候，老一辈会用“浪费粮食响雷打头”来警示我们。父母则经常给我们打比方，讲道理：“一粒米，七斤四两水。一粒米从播种到收获，不仅要水，还要农药、化肥，你看要花多少钱，农民伯伯要付出多少劳动和汗水。”“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要养成节俭习惯，珍惜劳动果实。”记得小时候吃玉米糁粥，最后都要用舌头把碗里的玉米糊舔一圈，或学着大人用手指头刮得干干净净。那时家里没冰箱，夏天粥放一晚常常就发酸了，父亲就把馊粥全部包干，兄弟俩常笑话“爸爸的肚子像个泔水缸”。

“剩菜剩饭吃下去对身体不好。”每次看到父母吃剩菜，我们总会苦口婆心地劝说和提醒。虽然父母亲当面点头答应，但是真要倒掉剩饭剩菜的时候都是不肯。近年，父母年纪大了，消化功能弱了，有时多吃一口也不舒服，但剩饭剩菜即使热了又热也要吃完。

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父母，成长在国家困难时期，经历了人生的风雨坎坷和特殊年代。当他们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遇到了三年自然灾害，那时候吃糠咽菜，野菜、野果都成了充饥之物，胡萝卜缨子拌点麻油，豆腐渣饭对他们来说都食之如饴。听母亲说，那时口粮短缺、物资匮乏，一个成年人24斤的计划粮，还要搭上山芋干、玉米糁、豆饼等杂粮。这点计划内的口粮哪够填饱肚子，于是，每到收获季节，母亲就挎起竹篓，随外婆去捡拾收割后掉在田里的麦穗、黄豆、玉米。那田野里的荠菜、马齿苋、野芹菜、小蒜等等，挑回去或煮饭煮粥，或凉拌清炒，或煮汤喝，不管味道如何，只要能填饱肚子。

那时，父亲正在上小学，小学每月计划粮供应只有18斤，早上一两粥，中午四五两饭，晚上一两粥。早上第一节课没上完，肚子就饿得咕咕叫，到二三节课时眼睛饿得冒金花，前胸靠后背，走路都走不动。所幸班上有同学带些胡萝卜干、山芋干、豆饼等，有时给父亲一点充饥。中午饭，父亲连一分钱的青菜汤都舍不得买。晚上一两粥，上床睡觉前肚子就饿了，实在没办法，起来喝点水继续睡。

父母这代人感受过什么叫饥荒，真实体验过食物的珍贵。所以，无论是在穷困的年月，还是在后来丰裕起来的日子里，他们始终坚持克勤克俭，谨守“家有万担，不丢剩饭”“细水长流，遇灾不愁”“省吃餐餐有，省穿日日新”“倒下的是剩饭，流走的是血汗”的家规训诫和形成的习惯。把节俭融入骨子里的母亲，不仅是一点剩饭剩菜不浪费，到现在还有缝缝补补的习惯。袜子破了小洞，用钩针丝线补起来，衣服裤子哪里破了，从平时收集的零碎布料里，裁剪下一朵小花、一个小动物或卡通的图案，缝补在破损处，既美观又大方。

说实话，不赞同父母吃剩菜，是怕对他们身体不好，既然改变不了他们的习惯，后来，每次回家吃饭，我都主动吃剩菜。其实，回顾这些年的生活习惯，父母的言传身教在潜移默化中早已影响了我们。平时，家里剩菜只要不坏，我都把它们消灭。

如今儿子也笑我是“泔水缸”，我想，他总有一天会明白，不管是在物资丰富的今天还是将来，也不能忘记过去的艰苦，不要忘本，老一辈留下来的传统美德，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要继承，更要坚定不移地付诸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