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俊江

我对“麦口里”印象最深的，是拾麦穗和放忙假。

拾麦穗大多是学校组织的集体劳动。老师提前通知，各人带好劳动工具。拾麦穗靠一双手，谈不上什么工具，就系个“围腰”或者挎个竹篮子。拾麦穗各人都干过，也不用培训，就记住老师提的要求，“吃苦耐劳，颗粒归仓”，我们的队伍就奔赴生产队某一片麦田。

麦穗很轻，拾麦穗这个农活说来很简单，简单却不一定轻松。麦子有芒，尤其大麦，麦芒很尖，还有倒刺，划到皮肤，会疼，会痒，有的人还会红肿。收麦时，天已热，在骄阳下的麦田里跑上几个来回，就口渴难耐；汗湿的衣服沾了麦芒，针捣芒戳，很不爽。

最忙的时候，乡村学校会放半个月的假，谓之“忙假”或“农忙假”。学生能忙啥？学生忙不了多少农活，但是总能给忙得饭都顾不上吃的大人做个小帮手。小孩子为农忙做后勤，古来有之。唐朝白居易是这样写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丁壮”忙活，“童稚”就跟着“妇姑”给他们送水送饭去，全体总动员。不只是送饭，小孩子还可以做饭，煮麦糁子饭，炒新收的洋葱，烧青菜汤。

当然，有时也会成为“前勤”，半大的“丁壮”，直接走上一线。“翻场”这个活是干得动的，我就干过不少。就是打好的麦子平摊在场上晾晒时，拿个木锨给麦子“翻身”。一场麦子要晒上几个好太阳才能囤积入库，自然就要好多次“翻场”。

这样的翻晒经常是在午后大太阳下，人晒得冒油。就在这午后，有时会遇到“抢场”。“抢场”可谓最紧迫的劳动，真是一场突击战。麦子铺满场，晒得好好的，一阵风过，云头直涌，雷暴雨要来袭，这还得了！负责看场的人立马敲锣呐喊，号令集结，有人丢下吃了一半的饭碗，有人从瞌睡打盹中惊醒，众人从四面八方奔赴场上，合力“抢场”。

“抢”什么呢？“抢”我们刚刚还在翻晒的麦子，“抢”粮食品质。男女老少齐上阵，各式工具舞起来，人多工具少，工具不够板凳凑，小板凳倒地平放也能当个推板用，三下五除二也能把平铺的麦子推成堆。“抢场”讲不了风度，要的是速度。大家手推肩拉忙成一阵风，前脚刚把麦子聚拢，刚用油布、草捆子把粮堆苫上，豆子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就砸下来了。看到粮食大体无碍，众人摘下竹笠草帽，抹抹脸上的汗水雨水，咧嘴一笑。

收麦栽秧的农活是好多年没有做过了，我一度以为麦子早就淡出了视野，却原来，心田里一直风吹麦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