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 健

斗草，是我们小时候乐此不疲的游戏之一。路旁田边，杂草丛生，其中有一种在草丛里仿佛鹤立鸡群，不惧风吹日晒挺身而出。其草秆顶端分成两个至七个杈子，呈紧密纤细的穗状，又如手指般伸出或张开。我们当年管那种草叫“老将”，斗草在我们嘴里就叫“斗老将”。

掐断一根“老将”草，拽下草秆上长条形叶片，再在上端接近花序部位打一个活结。活结上扁圆形的圈如同高昂坚定的头颅，剩余的花穗则像戏台上武将脑后威风凛凛的雉鸡翎。

斗草的过程没有繁文缛节，起步即冲刺，开局即决战。一方的草茎从另一方的活结中穿过，双方便夹颈锁喉扭在一起，然后各自猛然用力往回一拽，一声轻响，胜负立分。我们每人帐下都是良将如云，不服再战，前赴后继，直至一方全军覆没铩羽而归。斗草斗的不仅仅是草，也斗技斗智，比如怎样打结，如何发力等等。

斗草很简单，也很快乐。其实快乐不仅在于决斗的瞬间，到野外搜寻出类拔萃的“老将”同样其乐无穷。整个炎炎夏日，我们几乎从未停歇过选将的脚步。上学路上，回家途中，经过田埂河边，眼睛决不闲着，遇到一见倾心的将才，便果断上前收入囊中。选将方法无非看形状颜色，一般来说，草色较深、茎秆较粗的更加坚韧。目测过后，还需用手捏拉折掐，以试其强度硬度刚度韧度。最是从残垣断壁石隙砖缝里扭曲着钻出来的野草，尽管貌似瘦弱，却历经磨难，极其顽强，堪称铜筋铁骨，搜寻这等旷世将才只能靠机缘了。

“老将”草没有什么食用价值，若非遇上灾年颗粒无收，父老乡亲决不会正眼瞧它。可是，“老将”草对人类也多有益处，只不过并不广为人知而已。

有一年夏天，学校组织低年级学生帮助生产队摘棉花。等到圆满完成任务收队集合，我们惊奇地发现田埂上排列着几只盛满凉茶的大木桶，桶边还放了十几只瓢。我们正觉又热又渴，听得老师一声令下，纷纷上去灌了个饱。那深黄色而略显浑浊的茶水并非茶叶所泡，甜津津带着一股草香。老师告诉我们，这是村里诊所特地给我们配制的，用来煮茶的主料竟是满地遍野的“老将”草。“老将”草洗净晒干便可入药，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许多年后，我一直忘不了那几桶浑黄的“老将”茶和它清凉香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