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加山
甜大梢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是陌生的,甚至在我们孩提时代,同样对甜大梢没有概念。
甜大梢是海边的产物,是海边孩子的零食,海边人长棉花,甜大梢长在棉田里,入秋给孩子解馋。第一次接触甜大梢,是和邻居大妈有关。大妈娘家在射阳海边,平日里一说到老家,满口都是我们海边棉花长得好呢,棉花地里套种瓜、甜大梢,孩子夏秋都能解馋……一年的中秋前夕,大妈回去看望娘家人,带回半蛇皮口袋甜大梢。咬去梢皮,嚼一段梢肉,甜汁袭心而来。尝过了甜大梢,最初的感觉是像甘蔗,但不如甘蔗粗,节节段段细而长。最大的区别是,甘蔗梢甜味有所减,甜大梢,从根到梢,节节段段一样甜。
真正了解甜大梢成长的全过程,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棉花引种到西乡,大妈从海边带回了甜大梢的种子,分给我母亲一些。
开春,西乡人开始打棉花钵准备播棉种育棉苗,成千上万个棉花钵排成长长的垄,横竖成行,像写满小楷的纸张;棉花钵打成,不作片刻休息,一家人男女老少齐上阵,弓腰把一粒粒浸泡过的棉种小心翼翼地摆放进棉花钵凹槽里,一天两天紧张的播种劳动,直至给棉花钵覆盖上一层洁白的塑料薄膜才能稍作休息。而细心的母亲,像劳作后做游戏一样兴奋,从怀中掏出一小包种子,笑嘻嘻给多出来的二三十个棉花钵挨个摆放红色的种子,逗得我们好奇上前询问,妈,你这是播的什么?母亲笑而不答,似在尽情地享受着额外播种的幸福,还是大妈跑过来告诉我们,你妈播的是甜大梢种子,入秋就有好吃的啦!
甜大梢种子在棉田里发芽,像甜甜的梦吸引着孩子前往。春天的正午,气温陡升,母亲吩咐父亲去棉田里掀掉覆盖在棉花钵上的塑料薄膜,孩子自告奋勇抢先一步边走边答,你们歇歇,这种活我可以干!一掀开塑料薄膜,一阵热浪扑来,塑料薄膜上凝聚的水珠像一阵雨洒在嫩绿的棉苗上,绿油油的棉苗没有吸引孩子过多的注意力,他加快了掀塑料薄膜的速度,看见了,看见了,那一丛甜大梢幼苗,在棉苗丛中鹤立鸡群,长势一点也不逊于棉苗,孩子笑了,双腿被水珠打湿浑然不知……
气温升高了,春花烂漫了,麦子归仓了,棉苗移栽了,一株株甜大梢苗上包裹着的叶子,像一个个神奇碧绿的小酒杯,盛满了清晨露珠琼浆……
盛夏,棉田里一片葱茏,棉叶层层叠叠,而此时的甜大梢不分昼夜拔高再拔高。等到某个清晨,孩子和大人一同到棉田里捉虫、打公枝老叶、摸碎芽,才发现甜大梢高出棉田一大截,一株株甜大梢像捍卫棉田的战士,伟岸矗立……
初秋,棉田里结棉桃了,甜大梢也吐穗了,靠底的长叶也见枯黄,红色根茎粗壮饱满,甚至一些裸露在外,甜大梢的干也日渐粗壮,和棉田齐腰往下的节段像涂抹上一层薄薄洁白的霜……
仲秋,孩子不停地问母亲,妈,可以下田摘棉花了吗?其实母亲知道孩子的小心思,慈爱地说,拿个棉花包到棉田里走走看看便知道了!
棉田里的绿意依然盎然,孩子走了好长时间,没发现洁白如云的棉花,倒是红得发黑的甜大梢穗子吸引着孩子。孩子一步上前,放倒一根甜大梢,随着“咔嚓”一声,甜大梢齐根折断,摘去枯败的黄叶,掐去穗子,一节节掰断,取一段,撕开甜大梢皮,咬一口白绿相间的甜大梢肉,稍微上下牙一挤压,如蜜的甜汁在孩子的舌上打滚、在唇上舞蹈,在口腔里翻腾……孩子满足地笑了,吃了一节又一节,吃了根段吃末梢,除了甜,还是甜,这种甜抚慰着孩子少零食的胃和寡淡的味蕾……
甜大梢甜了哦!甜大梢甜了哦!……孩子放歌棉田,就连秋天西乡原野的空气中也散发着甜津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