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霞

在家整理房间，我偶然看到狗狗小时候用过的一根背心款牵引绳。黄白格子的背心，有一截粉色，是因为当初被狗咬，父亲缝补时用其他颜色的布接上去的。我握着牵引绳，抚摸着这歪歪扭扭的白色针脚，心绪难以平静。

父亲本来是不喜欢养狗的，特别是宠物狗，看到人家给小狗穿衣服，他就很不解地说：“养狗有什么用？”

我养了狗以后，就给父亲灌输思想：“爸爸，养狗可以获得情绪价值！”父亲不会懂，因为他是个情商很低的人，而且也没有多高的文化水平，他对于“情绪价值”这个词的意思都不理解。可能在他的世界里，一斤猪肉或是几个鸡蛋带来的价值才是更实在的。所以，对于养狗能使我快乐，他无法理解也属正常。

每个周末去南京看望上大学的女儿，我就不得不把狗送到老家，让父母帮忙照看两天。

这时候，父亲就全职照顾狗。他批评母亲做事太粗糙，我叮嘱过的各种注意事项，父亲总是牢记在心。他把牛肉片从菜里挑出来，放到清水里涮涮，没有咸味了才给狗吃。

狗每次去老家，第一天基本不吃东西，它总是郁闷地坐在门前，望着我们开车离开的方向。父亲就想办法让狗开心起来，他知道狗喜欢坐电瓶车，就把它放到踏板上，在乡村小路上不紧不慢地骑着。狗最享受了，它好奇地望着周围的一切，也就暂时忘记想念我们。

父亲越来越把我的狗当孩子宠着。有一回，母亲拍视频给我看，父亲用电瓶三轮车在场上打油菜籽，就是在油菜秸秆上转圈行驶，这比普通工具更方便、更省力。狗想坐三轮车，父亲就真的让它坐上去。为了防止狗掉下来，父亲还用一根宽宽的布条将狗拦腰系到三轮车上，相当于安全带。那天，父亲打电话告诉我，狗坐在车上近一个小时，车停了，它还不过瘾，抱它下来竟然抗拒，腿使劲蹬着，屁股用力往后撅。听着父亲这番描述，电话这头的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想到我们一离开，狗就不肯吃东西，后来我索性就把狗放在自家院子里。周末两天时间，虽然没人遛它，但它至少有安全感。可是父亲很不放心，他便骑着电瓶车来陪伴狗。喂食、遛弯儿、抱抱，父亲模仿我的方式照顾着狗。我说离老家二三十里路，让他不要来，我担心他的安全。

“我在家也天天骑电瓶车外出，只当出来透透气，锻炼身体。”父亲还是坚持自己的做法。

有一年，我们和父母带着狗来南京的家过暑假。一大早准备遛狗时，才发现牵引绳最前面的背心部分被狗咬断了。这可不是老家农村，得老老实实遵守规定，等九点钟以后，去实体店买牵引绳，狗才能出去。

狗衔着坏了的牵引绳，硬往我们手里塞，它迫不及待地想出去。父亲将牵引绳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小声念叨：“就差这么一小截，其他地方还能用……”他问我有没有针线，我回答有，但是不用补了，牵引绳有点硬，不好补。没想到父亲很有把握地说：“我能补好！”

父亲戴上老花镜，在我不穿的旧衣服上剪下一条粉色布，折叠成和牵引绳一样的宽度，用心地缝补起来。爸爸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很像我小时候缝沙包时的样子，针拔不出来时，他就把针尾对着一本书往下按，慢慢地，针尖就露出来了，很像种子发芽破土而出的样子。妈妈笑着说：“我和你结婚五十多年了，也没见你为我这样卖力过！”

缝好后，为了防止补丁接头处磨到狗的皮肤，父亲特地放到自己手心，拉扯几下，然后颇有成就感地说：“虽然丑一点，但是软绵绵的。”有了父亲缝补的牵引绳，狗六点钟就出去欢快地玩耍了。

如今，父亲已经离开我们四年了，我把这根他亲手缝补过的牵引绳一直收着，那参差不齐的针脚里，岂止是父亲对一只小动物的疼爱？